林潇的手指轻轻拂过刚熄灭的信纸,灰烬在暗色的桌案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窗外,月色正浓,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那是一个年轻"公子"的轮廓,。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刚刚读信时的心绪波动。父亲的字迹依旧锋利如刀,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在提醒她那不容违抗的命令:成为林家唯一的"儿子",哪怕代价是永远埋葬真实的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等她开口,府中的刘管事已经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恭敬却不容拒绝的神情。
"林公子,"刘管事躬身道,目光恰到好处地停留在林潇肩膀的位置,既显示尊敬又避免直视,"科举在即,郑大人已为公子安排进入京城最负盛名的'崇文书院'。韩松先生将亲自教导你,他精通八股文章与策论,曾培养过三位状元。还请公子明日便去报到。"
林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自从被郑德全认作"义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表面上看是为她铺路,实则是一步步将她推向那个既定的棋盘。
"多谢义父美意。"林潇语气平静,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手指在衣袖下微微收紧,"只是距离科考已不足两月..."
"正因时间紧迫,才需名师指点。"刘管事语气不容置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警告,"郑大人对公子寄予厚望,盼公子不要辜负。"
林潇垂眸,长睫掩住眼中的复杂情绪:"请转告义父,林潇定不负所望。"
待刘管事离去,林潇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花园。两个月后的科举将决定她的命运走向,而郑德全此举,无疑是想让她尽快攀上更高的位置,成为他在朝堂上的一颗棋子。
"又是新的牢笼。"她低语,月光下的容颜既俊美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孤寂。
秋芷轻步走入,端着一盏热茶:"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她是府中为数不多知晓林潇真实身份的人,眼中总含着复杂的怜惜。
"明日要去崇文书院报到,准备一身新衣吧。"林潇回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郑德全此举,怕是别有用心。"
秋芷低声道:"公子小心为上。那书院多是达官显贵之子,人多眼杂..."
"我已扮演'林潇'六余年,岂会轻易露馅。"林潇苦笑,眼中掠过一丝疲惫,却又很快恢复了坚定,"只是... 此次入学院,恐怕会遇到苏丞相的公子和小姐。"
提到"小姐"二字时,她的声音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自上次诗会一别,那位才华横溢的苏家千金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小姐..."秋芷一时忘了称呼,急忙改口,"公子务必谨慎。"
林潇微微点头,心中却涌起难以言说的期待。
次日清晨,林潇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腰间玉佩随步伐轻轻晃动,来到了崇文书院。这座京城名院高墙深院,门庭肃穆,牌匾上"崇文书院"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
门口两侧的石狮子沉默矗立。林潇抬头望去,看到院内古木参天,隐约可见朱红色的廊柱间穿梭着身着儒衣的学子们。这里是达官显贵子弟的聚集之地,也是通往功名仕途的重要阶梯。
刚入院门,还未来得及细看,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嘲笑声从右侧的花厅传来。林潇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指着一名跪地求饶的书童破口大骂。
"蠢货!连茶水都端不好,弄脏了本公子的新衣!这件云锦可是宫中织娘特制,价值千金!你十辈子也赔不起!"那公子面容姣好却神情倨傲,指着衣袖上的一小片水渍,声色俱厉。
书童跪地连连磕头,额头很快沁出了血:"周公子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愿意赔..."
"赔?"周子安冷笑,"你拿什么赔?卖身还不够!来人,给我掌嘴二十!"
一旁几名随从立刻上前准备行刑,书童吓得浑身发抖,眼中含泪却不敢哭出声。
"周子安,你又在欺负下人了。"一位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如一泓清水瞬间平息了喧嚣。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俊秀男子缓步走来,面带浅笑,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风范。他面容清俊,双目如星,虽然神态温和,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坚毅,正是丞相之子苏临渊。
周子安见是他,脸上的嚣张气焰收敛了几分,却依旧撇了撇嘴:"苏兄,这等贱役弄脏我的衣裳,难道不该罚?"
"一件衣裳而已,何必如此动怒?"苏临渊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他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递给仍跪在地上的书童,"去吧,不必担忧。若有人为难你,可来寻我。"
书童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后退了下去。
周子安冷哼一声,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林潇身上:"哟,这不是郑总管的义子吗?上次诗会侥幸得胜,真以为能高中了?"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眼中充满着妒忌。
林潇淡然一笑,并不接茬。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明枪暗箭,在女扮男装的日子里,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忍。
"周公子何必酸言酸语,"一个爽朗的声音从侧门传来。一位身着锦衣、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大步走来,笑着与林潇打招呼,"林兄来了?我正要找你谈文会之事。"
来人正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公子叶临风,表面上看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实则心思缜密,为人仗义。
周子安见叶临风与林潇如此亲近,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叶临风,上次你帮林潇讽刺顾景辉,今日又来充好汉?莫不是看上了苏家的小姐,想借此讨好她哥哥?"
苏临渊眉头微蹙,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巧妙地将话题转开:"林兄文才出众,家妹常在家中赞叹不已。上次诗会的一诗,她至今念念不忘,还抄录在自己的诗集中。"
林潇闻言,心头微微一颤。苏云锦竟记得她的诗,还专门抄录?
周子安见话题转向苏云锦,嫉妒之情更甚,不甘示弱道:"苏小姐眼光独特,连我这正统儒学都不欣赏,却偏爱些怪力乱神之作。林潇那些诗词,不过是标新立异罢了,哪有我等遵循圣贤之道的纯正?"
叶临风闻言嗤笑一声:"别臭美了,苏小姐只是不欣赏抄袭之作罢了。上次你的文章被岳德明一眼看出是从《文苑英华》中抄来的,还有脸提?若非你父亲是礼部尚书,早被赶出书院了。"
周子安脸色一白,正欲发作,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争执。
众人转头,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倨傲的男子带着几名学生大步走来。他一身儒服穿得方方正正,目光锐利如鹰,在看到林潇时明显一冷。
"顾景辉来了,"叶临风压低声音对林潇道,"自从上次诗会被你胜过,他咽不下这口气。礼部尚书周明远的得意门生,才学确实不俗,就是心高气傲,容不得旁人出头。"
林潇微微点头,对这位文坛新锐早有耳闻。顾景辉出身寒门,却凭真才实学得到周明远的赏识,成为其入室弟子,被视为年轻一代中最有可能高中的人选。只是此人狂妄自负,尤其看不起女子,曾公开宣称"女子无才便是德",与苏云锦在文会上多有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