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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芜城盛事1: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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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师傅赶来马车,带我们离开了步音阁。坐在马车里,我趴在小风的腿上,方便他为我清理伤口。我的背上让纸灯笼烧了巴掌大的一块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无大碍。小风小心翼翼地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我。我感到他指尖微凉的温度,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迷迷瞪瞪地睡了一路。

我和小风走后门潜回府,马师傅走正门为我们打掩护。回了房里,我不太雅观地趴在床上。小风闷声处理了带血的衣物,蹲在床前对着我说,以后不要受伤,会难受。他说会难受,我不知道是在说受了伤的我会难受,还是说看着我受了伤的他会难受。我姑且当作是后者了。

叶玉会来帮你看伤,我不能离开祭司殿太久,晚点再来看你。小风说完话就走了,我看得出来他在生气。生向岚的气,生我的气,也生他自己的气。我见他不高兴,心里也埋怨起向岚来。话说回来,若不是我出手,方才死的就是温秀儿。向岚如今已经胆大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了,杀的还不是普通人,是财政司司长的掌上明珠。事情一旦败露,他这张假皮也得脱下来。我叹了口气,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叶德明来了。

这是怎么搞的。我听到叶德明的声音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我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也识趣,不再唠叨,认真帮我清理和包扎。虽然只伤了皮肉,但也不要大意,仔细养着。叶德明嘱咐完以后,就拎了药箱要走。

我掀开眼皮看着他的背影说,叶玉,我还能活多久。

叶德明的身子仿佛是顿了一下,旋即转过来对着我说,四少爷又开什么玩笑,一点小烧伤要不了命的。

哦。是吗?那若是中毒了,毒入了心肺呢?我抬眼看叶德明,他不自觉地错我的眼神。原本我也是拿不准的,但看了你的反应,我想我多半猜中了。怪不得他突然就将斗金苑的那一块地让与我来做主,还让季乐从旁协助。原来他知道,我活不长了。是吗?是吧。

叶德明突然陷入了沉默,他终于在我面前坐下来。我听人说你换了房间,就该想到以你的聪明和机敏已经有所察觉了。他看着我说,是,你活不长了。

叶先生不看一看再做判断吗。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四少爷既然都已经知晓,又何须再试探我。毒是我下的。

叶先生为什么不再说些谎话骗我。我低下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既然来坦诚地问我,我不想骗你,也没有必要再骗你。你说的都对,毒已入心肺,已无药石可医。

还要请教叶先生,毒是如何下的,此等手法之高明,我想只有叶先生才能做到。

叶德明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答,是玄草香和蜂蜜。

这两样东西不是经小风之手都检查过了吗?我心中大愕,我知道小风是断不会害我的。

顾公子用这两东西,甚至是一起使用这两样东西都是无碍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检查你用的东西,所以这毒的关键并不在玄草香和蜂蜜上面。当年你中毒之时,我曾为你解毒。顾公子以为你的余毒尽除,其实不是的,我在你体内留下了一味药引。

你竟让他亲手毒害我。我攥紧了拳头。

不这样做,他迟早也会被你害死。叶德明站起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他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样的人?

他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他是来杀你的。

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他是来杀你的。他违抗命令,早该被处死。方主不想杀他,只有让我杀了你。叶德明叹了一口气。若他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今日对你付出的一切,将来势必都会反噬到他自己的身上。四少爷聪慧如此,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明白。你们可曾把他当成是一个人,你们又可曾把我当成一个人。你们强迫他走在这一条根本无法回头的路上,让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令他麻木不仁、无知无觉,哪怕一点点善意都不能经过他。人在黑暗中久了,甚至怕了阳光。

这是他自己选的。叶德明打断我。四少爷应该知道,对他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倘若你当初铁了心肠,根本不让他靠近你,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叶先生,我是个人,虽然我很快就不是了。我,还有多久时间。

叶德明低下头,不再看我的眼睛,多则三载,少则一年。

一年。我还能做什么。我能救小风脱困,带他离开这个牢笼吗?我能助向岚对抗向峻,令他大仇得报吗?我能帮周家回城,使周俊驰一展抱负吗?我能保住我珍重的人的生命吗?我能让他们失去我的时候不恨不痛吗?如果我不能,我对他们的感情,我与他们的关系,将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我怕死吗?我怕极了。我害怕永远无法再陪伴小风,担心他再次回到从前那个生冷的躯壳里,更可怕的是他未来的余生里将不再有我的身影。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哑着声音问叶德明,你是怎么计划的,让别人看不出我的死因。

我会给你开药,喝了这副药以后,你的脉象和症状会与伤寒类似,之后久治不愈身体就会走向衰败。顾公子到时就算猜到了端倪,也已经太晚了。这副药能缓解你现在的症状,适当延长你的生命,只不过也有其他的副作用。你会慢慢忘记一些事情,对事物的反应力也会降低。我本来不准备告诉你,不过事已至此,为了隐瞒顾公子,我们最好合作。

隐瞒。你知不知道欺骗是伤害对方最残忍的一种方式。陈启文难道不是因此而失去了小风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吗?

你。你想……

我想的事情不劳叶先生费心了,请回吧。我强忍着背上的痛和叶德明纠缠了这么久的时间,已经累极了。可一想到我的命不长了,我又不敢睡过去。等叶德明走了以后,我从床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窗子前面。院子里很空,但有花有草,有我们一起种下的桃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结果,只是大概我已经没有机会吃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窗前坐了多久,当王陆过来敲门请我去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心里装着事情,也没吃多少东西。吃过饭后,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我该怎样形容我那时的心情,在一个人非常、非常想活下去的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要死了。这就好像你好不容易在沙漠里寻到了一池清泉,还没走近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即。我被黑暗包围,也被绝望笼罩。

不点灯吗。我在外面敲了门,你一直不应声,我就进来了。小风一边说话一边用火折子点了屋里的灯。我把脸埋进膝盖里,缩成一团坐在床头。怎么了?是很痛吗?叶玉怎么办的事。小风凑上来要看我的伤,我握住了他的手腕,慢慢抬起了头。我眼里没有泪,尽是红血丝。小风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有话对你说。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我的手腕递给了他。他下意识地摸我的脉象。

怎么这么奇怪。你怎么了?你病了,不是。你中毒了,你中毒了,是叶玉做的。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为什么样这样做。小风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我去找他要解药。

我已经拉住小风的手。他要杀我,还会有解药吗。

小风听了我的话,卸了力坐在我面前,他凑近了抱住我,手还避着不敢碰我的伤。哥哥,我是来杀你的。但是,但是我下不了手。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让他们动你。我本来以为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能长长久久地护着你,现在才知道都是我太天真了。叶玉怎么可能站在我这边,他始终都只是陈启文的人。是我错信了他,是我太傻了,我怎么能这么傻。

我搂住小风的后脑,小风,为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个人想杀死另一个人总是有很多法子的,即使你日日夜夜守在我身边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不仅是陈启文要杀我,连季翀也。小风,这世上有你一人愿拼尽全力来保护我,够了,这已经够了。

不行,哥哥。不行,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有办法的。小风捧着我的脸,眼眶微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我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盈满了泪水,里面全是我的倒影。我怎么忍心让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难过,在他的眼里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不是一个作为筹码和棋子的,具有交换价值的物品,而是一个人可以哭、可以笑的人。所以,我不能欺骗他,不能隐瞒他。如果我的生命将会戛然而止,我怎么能在剩下的日子里让他无知无觉,让他在失去我的时候措手不及。我不能。我也绝不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就当是我自私吧,我要他陪我,在我所剩不多的日子里陪着我。

小风,你会陪着我的,对吧?你会听我的话,是吗?小风咬着嘴唇点头,我猜他心下又生出了不少恶毒的念头,但我不许他去做,我要他听话,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小风把双手放在我的膝头,把下巴压在手背上,抬头看我说,哥哥,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但你要答应我,不要放弃,我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无论有方法或是没有方法,不要让这件事影响你的心境。我们还要像从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我们要学会接受,学着在接受的基础上改变。如果因为一点改变,就失了心性,乱了方寸,怎么和这些人斗。我知道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所以才要缠着你陪我一起。别怕小风,别怕。我把他搂进我的怀里。

我在告诉他别怕的同时,也在告诉自己,别怕。

——《季夏札记,坦白》

霜花带回的俘虏共有二十四人,其中二十个都是死人,被拉去了阿鼻殿验尸;另外四个来不及吞药自尽已被辰火宫的杀手控制,留住命待到辰火宫受审。地下辰火宫的宫殿亮了整整三天三夜,一切有关这一场风波的杀手、沙漠商人、仆人老爷,以及奴隶全部接受了辰火宫“千里团”的统一审讯。顾夏、冯佑诚、范明轩三人也被拉回来进行重审。

经过第一次和第二次审讯,辰火宫排查出二十余人身份存疑,投入牢中再审。其余人员先行标记,进入为期半年的考察期。在这期间,他们一旦被有依据地举报,将受到辰火宫的再次审讯,甚至直接被处死。

顾夏和冯佑诚通过了两次审讯,范明轩则被困在辰火宫。据顾夏和冯佑诚推断,范明轩的遭遇与奴隶间的派系斗争有关。自从沉南城的流民进入沙漠金门为奴后,以范明轩为首的沉南系逐渐壮大,甚至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兼并了曾经的陈系,一跃成为骆驼棚的三大派系之一。桂系和林系在长久的时间里得以发展和壮大,得益于他们背靠的仆人老爷,这些人来自唇枪殿和远目殿。他们不愿意看到沉南系势力的扩张,加上在商道上,将近四分之一的沉南系成员都已为保护范明轩而死。这是打击和瓦解沉南系最佳的时机。

“你不必替范明轩担心。这些人都会被辰火宫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顾夏了解万物楼,也隐约猜到了辰火宫的策略。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单靠审讯是无法甄别的,所以审讯仅是一种手段和一个环节,重头戏还在后面。

事实上,所有被审讯的人都已被辰火宫标记,而将他们放出的顺序却具有一定的随机性,这只是一个既定的流程,其作用是让暗桩放松警惕。反复的审讯会冲击人的精神防线,安然度过审讯会给人的心理带来变化。正如一张收紧的弓,突然失去了张力,这时往往会出现破绽。加上举报和连坐制度的实行,审讯全部结束后,或大规模行动前、中、后才是抓获和追捕对手的最佳时期。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战略,有风险但收益也随之升高。

阿鼻殿内,战小星和唐之带着十个手下结束了验尸的工作。战小星借搬运尸体的名义,把顾夏找了过来。他清走了阿鼻殿的其他人,指着桌角的两本册子压低了声音和顾夏说话。

“这一本是万物楼俘虏的验尸报告;这一本是咱们的人的验尸报告。”这一趟还真是辛苦了霜花,他不仅带回了俘虏,而且还带回了一部分自己人的尸体,目的就是为了从尸体上找到关于万物楼更多的线索。

“小星可真是太客气了,这么重要的情报特意找我来一起分享。”顾夏席地而坐,从桌角拿了验尸报告翻开。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战小星端起茶杯,“我找你来是想看看以你对万物楼的了解,知不知道有什么人可能混了进来。”

“我?”顾夏抬了一下眉毛,

“当然是你。这可不仅是帮我的忙,也是帮你自己的忙。”战小星低头喝茶,顾夏也开始专注地翻看验尸报告。

万物楼俘虏的验尸报告共计二十份,死因可归纳为服毒死亡。沙漠金门的死者死因有三大类,一是金针封穴导致的死亡;二是刀剑产生的开放性损伤引发的死亡;三是中毒死亡。金针封穴是董怀明死前的手笔;至于另外两类还有很多可能性。

“我要看尸体。”顾夏合上验尸报告,

“所以才叫你来运尸。这些尸体经我们手后做了处理,至少可以保存一个月。之后就要送到远目殿,由他们的人在验尸报告的基础上结合情报再出一份分析报告,最后再送到辰火宫。走吧,我们先把尸体搬到车上,你一边搬一边慢慢看。” 战小星把顾夏从地上拉起来。

“就咱们俩?”

“就是我们俩。和其他宫殿接洽的工作本是我和谢勉的差事,为了方便你我办事,我才没让他跟过来。”战小星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准备搬尸体。这一类工作保密程度高,一般都由殿长直接负责。顾夏一听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跟上了战小星。

他们先把尸体搬运到专门运输的车上,然后再一前一后地赶着骆驼拉的车去往远目殿的后院。后院与后殿长所在的后殿迎芳殿平行,是远目殿专门藏尸的地方。战小星在前面拉着骆驼带路,顾夏在后面看尸体。阿鼻殿和远目殿的距离不算很远,二人走了约二刻就到了地方。

“阿鼻殿战小星求见,来给三位殿长大人送尸体和报告。”战小星对着门口的仆人说,

“战先生请,我们另外找人去后院卸尸体。”仆人老爷说完就喊来一个奴隶,和顾夏一起到后院存放尸体,并把战小星带进了迎芳殿。此时远目殿的三位殿长正坐在一起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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