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光线昏暗,时不时能听见锁链碰撞摩擦声,离北落缩在牢房一角,这里常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四周夹杂着各种恶臭秽气,而她明亮的衣裙点缀于浑浊之地,无比刺眼。
她抓了地上几根枯草,在手中编织着什么东西,枯草易断,她见编不成干脆直接将枯草揉碎洒落地上。此地阴凉,若再干净些待到炎炎暑期倒不失为一个避暑胜地。
她双手撑地,掌心不知碰到何物,小小一只触感绵软,好像还有一条细长尾巴。
“吱——”
“啊——”伴随那声鼠叫,离北落也叫出声,她猛地甩手一挥不知把那只老鼠拍去哪里。
她并不怕老鼠,只是忽然摸到未知活物,一时不备吓了一跳。
虽说不怕,但经过这一吓总归是心有余悸,她换了一边坐下,脑袋靠墙。
“你方才打走的可是好东西。”声音来自墙的隔壁。
是那位老翁,离北落来时见过他,因他有双蓝色眼睛不像是纯粹的玥国人,只一眼便能记住。他手脚戴着厚重镣铐,能让衙门如此重视绝非善类。
离北落不回话。
蓝眼老翁自顾自笑了两声,“在地牢鲜肉极为稀有,若能抓住一两只活物便可加餐一顿。”
离北落听得胃中一阵恶心,想当年她饿得吃树皮也没去吃过老鼠啊。
“真恶心。”她喃喃细语,因只有一墙之隔话语清晰落入老翁耳边。
阿西达不恼,他好像很爱笑,又听他干笑一声,“丫头,老头子我叫阿西达,看你亲切想同你说说话,不是坏人。”
离北落觉着好笑,“你哄小孩儿呢,都来地牢了还不是坏人?”
“那你呢,你不也在吗,你是因何缘由进来的?”
她是如何进来的,提起这个离北落就觉得心烦。
南圣巡捕由御林军、理监院、京府衙门三方组成,三方各司其职相辅而行,巡捕中以御林军为尊,今天那位便是御林巡捕。
巡捕主责维护治安,调解冲突,配合各部例行差事,御林巡捕只将他们就近带至一处县衙便离开。
刚到时,衙役见那位是御林巡捕对其恭而有礼,声称衙门必定秉公处理好生训导,让这三人日后必不敢再惹是生非。
当街斗殴最多也就训训话交些罚钱,再严重者在牢里关押几日即可。
而那巡捕前脚刚走,离北落就见魏老爷与衙役接耳私语,似在谋划什么。
虽听不清,但她一眼便看出他们心中打算。
如今这会儿想必魏老爷早已归家歇息。
“姑娘?”久久听不到回答,阿西达再次唤她。
她答得极为随意:“哦,我杀人放火了。”
一听便知是假,阿西达不予深究,难得有个人说说话,看她样子说不定还有可能与自己是同乡。阿西达微调姿态,背靠墙壁,身上锁链因牵动叮铃作响。
“那你呢?手脚都被束着铁链想必犯下的是滔天大罪。”这次是离北落问他。
离北落猜测道:“你谋反啊?”
那边一阵无声,原本主动找她说话的阿西达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我不过随口一说不会猜对了吧?”
有时沉默亦是一种回答。
离北落隔着墙,根据阿西达适才发出的动静判断方向,即便看不见人,她还是隔墙看他。
“看来你不仅年纪大,胆子也大。”
阿西达猛然狂笑,他笑得肆意又诡异。关押犯人之地本就阴森压抑,为的就是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从而折磨犯人,有这样一个疯子在此不敢想其他狱友每日都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笑声极具穿透力,声音传到那头又返回这头,离北落捂着耳朵,透过牢门向外看,并未见有狱卒前来阻止。
离北落摇头,后悔搭理这个疯子。
片刻过后,阿西达不再笑,嘴里开始说胡话。
“我做的不对吗?玥国要完了!如今的南圣早已不是昔日乐土,上天不会饶恕他们,而我们!会拯救这一切!!”
“岳子歧路,而上官正途。”
他最后一句声调不似先前激动,只够离北落一人听清。
狱卒总算愿意管束阿西达,离北落目光一亮如见救星。
“吵吵嚷嚷说什么呢,死到临头还敢满口胡言,再有一次信不信打烂你的嘴!”
“还有你!”狱卒来到离北落面前。
离北落微微蹙眉,她想了下自己在牢中不吵不闹还算老实,怎么着也不该数落到她头上。
“少装出这副无辜样子,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别再跟这疯老头讲话!”
离北落点头不语。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知现在自己单薄身躯缩成一团,青丝垂落身前,眉峰皱起,仰首间那双眸子在地牢中明亮清澈,简直我见犹怜。
狱卒朝她冷嗤一声便匆匆离去,这里的人多看一眼都秽气。
离北落果真没再与阿西达讲话,黑暗如猛兽笼罩着这片秽土,吞噬希望光亮,她抱着双腿下巴抵着膝盖,静下来后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闭目养神,这间牢房好似漏水,流水一滴一滴敲击地面与她胸腔中心跳一致。这两个月她都没睡过好觉,昨夜更是一夜未眠,闭上眼困意袭来意识模糊。
她又睁眼,现在不是该睡的时候。
地牢处于地下,路边那两盏油灯甚至不足以视物,只有狱卒提灯来时才能让人短暂看清这个地方,她也是在狱卒押送时看清的阿西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