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般的闪电划破天空,那些走尸般的怪人仿佛一瞬有了目标,朝庄啼所在的方向缓缓聚拢。
庄啼反应极快地回身,向着来时的路狂奔。树林的红土松软异常,踩下去就是积水的深坑,再要迈腿便十分艰难。
庄啼不敢有半分停留,眼看能将怪人甩下一段距离,一记惊雷毫无征兆落下,高大乔木瞬间被雷电贯穿,轰然倒下。
熊熊大火蔓延开来,唯一的去路也被挡住。
庄啼尚没有片刻喘息思考的时间,一只沾满粘液的手忽然掐住了他的后颈,将他往前一摁,这力道大得出奇,庄啼狠狠扑倒在地,许眼睛磕到碎石,视野顿时被一片猩红占据。
那人张口就要往庄啼脖子咬去,庄啼躲闪不及,只感觉手心一暖,瞬间意识到那是融去表面蜜蜡的太岁金香囊,转身朝那走尸的脸上砸去。
只见火光一闪,那走尸的头颅径直爆开,再没了动静。
方才情急之下,江乐鹿以雷火作引点燃太岁金,再将其送到庄啼手中,这中间环节,有一点差池,一人一鸟都要交代在这里。此举的确冒险,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也亏得那玩意儿本身成分就少,再加上有些受潮的缘故,威力大减,庄啼只是脸颊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脑浆,未被伤到其他地方。
庄啼眼下顾不得恶心,抬手抹去眼睛周围血迹,视野中却有一块黑蒙。
他索性不再去擦,只是在雨中跑得更加快。
天色彻底黑下来,庄啼摸索着不知撞了多少棵树的时候,总算在山脚寻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庙宇。
庙檐的灯笼只剩半个,看着荒凉寂寥。庭前古树倒是枝叶正茂,花朵团团簇簇像是雪白流苏,满地都是堆积的落花。
显然是废弃已久,无人打扫。
兴许因为庙宇还有些残留的灵力,周围漫生似围的瘴气,在在接触庭前落花的一瞬,无声地消解。
可迈过门槛的一瞬,里屋却传出一道粗糙的男声,温吞又含糊。
只见一黑壮男子背对正门的方向,面前的供桌上罗列着血淋淋的一些东西,看着像是新宰杀的山中野味,满满一桌,倒是诚意十足。
男人对着供桌后的泥像频频跪拜,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求什么愿。
庄啼没有惊动男人,借着帏帐的遮挡跳上梁木,坐下休息,正下方便是那泥塑的神像。
那神像颇为魁梧,就是另一边的黑壮男人相比,也不遑多让。却不是站着,而是单膝跪地一手扶剑的姿势,就连脸庞野埋在臂弯中,半点不让外人瞧见。
这泥像乍一看像个吃了败仗的将军,再加上面前很没面子地放了个生锈的铜盆,又有些像是个要饭的。
江乐鹿探着脑袋往那铜盆里看,倒不是装着香火钱,而是装了许多针线剪子之类的工具,不知是做什么用。
“山神爷……”
底下的男人絮絮叨叨,往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酒,“我妻十年都没有消息,我每日下山都特意绕道来拜求你,你若真的显灵,就给点明示吧……”
“我昨晚又梦见她了,她怪我将她一人丢在这庙里……”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若不是她放下山的那群人把官兵引过来……”
“我倒不是气她这个,只是手下的兄弟不好交代,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开始不断重复之前的话,自言自语的话里有淡淡的埋怨。
江乐鹿心底有个念头渐渐浮出水面,不由看了眼侧方。庄啼仍是阖着眼休息,面上神色平淡,好似底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她并不相干。
恰好门外一阵鬼哭似的风吟,跪地的男人如惊弓之鸟,猛地回头。
江乐鹿目光扫过那张因恐惧煞白了一瞬的脸,虽然满脸络腮胡,却不难辨认。
——果真是那山匪头子。
山中风雨肆虐,一声闷雷过后,闪电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也照亮门外无数双通红的血瞳。
那些走尸竟真的追到了这里!
四面八方传来野兽般的吼叫,男人倒是很快冷静下来,铁青了脸色,啐骂一声,借着醉意抄起一旁的柴刀,气势汹汹就要往外走。
“别出去。”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嗓音,男人机敏地抬头,却忘了提防身侧,只觉手腕一麻,柴刀竟被人硬生生卸去。
他难掩惊愕地望着落在身前的孩童,偌大的柴刀对方拿在手中,竟不显得丝毫费力。
“你是谁?”
男人显然清醒了不少,一面目光警惕望着这毫无征兆出现的孩童,一面悄无声息向着供桌的方向移动。
庄啼没有回答,似乎是觉得他没了武器,便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破庙已被团团包围,这样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出去无异于找死,从男人手下夺走柴刀几乎快耗尽他剩下的所有力气。
庄啼凝神去听庙外的动静,源源不断的走尸仍在向这处靠近,却像碰到某种无形的屏障所阻隔,被拦在庙外一尺的距离。
江乐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外,却只能看到硕大无比的花树。
肆虐的风雨中,花树始终以一种毫不畏惧的姿态挺立着。花雨如瀑布暴下,更添一种张牙舞爪的侵略性的美。
凡是想要靠近的走尸,触碰庭前交错盘曲的树根的一瞬,身上均燃起烈焰,灼痛之下被逼得连连退后。
庄啼本是要摸索着将门关上,扶在门上的指猛地一顿。
冷风挟着落花拂过脸颊,除了走尸身上的血腥气,没有丝毫草木的馨香,却隐隐带着如似故人来的熟悉气息。
“……姑……姑?”
当啷一声,柴刀重重砸在地上。
江乐鹿还没反应过来,庄啼就已经跑了出去。
可下一秒,狂涌而入的风又将她推回了屋中,疯狂生长的树根很快堵死了大门。
庄啼愣愣跌坐在地上,恍惚中耳畔脚步声渐渐逼近,沉重而危险。
他茫茫然地想要站起,地下却有树根破土而出,冰冷地缠上他的脚踝,牢牢地捆缚。
庄啼忽然就不挣扎了。
模糊的黑暗中,肩膀被人擒住,狠狠地按倒在地。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扑到他的怀中。柔软无骨的躯体,还带着微微颤意。
紧接着,冰冷利器刺入胸膛,无休止的剧痛顺着骨肉蔓延,仿佛四肢百骸都要被绞碎。
鲜血顺着长剪的末端,汩汩流淌。
举臂,落下。
举臂,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