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出门前,乔新霁飞快一瞟,文归舟还坐在那,一整夜都坐在那。下班和赵哥道别后,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仰着头发呆,如果今天文归云和文峰又去了,他要晚一些再回去。
乔新霁抵触看到听到家庭纠纷。
天彻底黑下来,虬结的树枝间路灯映出破裂的光圈,行人裹着外套快步匆匆而过。乔新霁起身往小区去,半路有人叫住他,循着声音看去,是文峰和文归云。
乔新霁说:“有事?”
文归云看文峰一眼,犹豫道:“昨天...你也看到了,小舟不愿意回来和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都想好好照顾他,你和他住的近,你看能不能劝劝他。”
文归云说话的时候,乔新霁就察觉到有一道视线紧紧地打量着自己,他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文峰笑笑,稍微点点头。
“我和他也没说过几句话,这事我帮不了忙。”乔新霁顿顿,又加了句,“不好意思。”
他说完不动声色地朝文峰一瞥,正对上文峰没来得及收回的怀疑神色。乔新霁觉得这种人很可怕,对谁都戴着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具,表面儒雅又客气,但是那笑意从未达到眼睛,单单是嘴角扯起个弧度,脑子里更有一套精密运作的齿轮,环环相扣算计深远。
文峰又挂上笑,说:“好了,家里事就不要麻烦外人了。”又对乔新霁说:“麻烦你这段时间找找其他房子了,要不了多久小舟就会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这套他妈妈的老房子我会卖掉,提前说也省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是不是,毕竟你还带着一只这么听话的小狗。”
乔新霁说:“好的。”转身就走。
开门,打开客厅的灯,乔新霁往房间去,经过餐桌看见桌腿边一滩呕吐物。他凑近几步,呕吐物里还有没消化完的狗粮,乔新霁赶紧叫小狗,自从学会开门后,小狗每次都掐着下班的点坐门边等自己。而今天,卧室门掩着,小狗没一点声音。
乔新霁快步走到房间,开灯看一圈没有狗影,连床底下都趴下去找过,“小狗,小狗,嘬嘬嘬。”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嘤嘤的哼唧声,听着焦躁不堪,乔新霁跑过去,开灯,文归舟趴在地上,小狗被完全压在身下。
乔新霁翻过文归舟,文归舟拧着眉头双眼紧闭,惨白的脸上是豆大的汗珠,浸湿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他把胳膊垫在文归舟脖子下,掐上脸颊,逼迫文归舟松牙,鬓边几缕发丝被咬入嘴里,下嘴唇已经血肉模糊,牙齿没入肉中染上血丝。他加大手劲,文归舟被迫张嘴,舌头上黑乎乎一团东西,竟是被硬生生咬断了的头发。
乔新霁胡乱地抹开文归舟面上的头发,露出整张久不见天日的脸,那脸小的竟还没有他手掌大,薄薄一层皮肉包裹住骨头。乔新霁一手继续撬着牙关,伸进食指一点点捞出口中的断发。
文归舟睫毛颤动几下,悠悠转醒,半阖着眼皮,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
乔新霁抽出手指,说:“我送你去医院。”
冰凉的手有气无力地推开乔新霁,文归舟撇过头挣开禁锢,“不、不去。”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像袋水泥般把自己砸进床里,脸埋入被子底下,“你出去。”
乔新霁转身出去,没一会儿端着杯热水进来,拉过椅子放在文归舟随手能够到的地方,他把水杯放上去,想起文归舟死死按住腹部的手,“是不是胃痛?有没有药?”
床上许久没有声音,就在乔新霁以为他昏过去时,文归舟声若游丝:“出去。”他蜷缩着,身子缩成小小一块,瘦小虚弱,像一只刚娩出的小兽。
乔新霁拿上钥匙去最近的药店,跟医生描述完症状后带着药回来,喊床上人起来吃药时,文归舟几乎陷入昏迷状态,虚汗泅湿一大片被单。乔新霁扣掉两丸药塞进文归舟嘴里,又拿过水杯贴上他的嘴唇,“喝点水咽下去。”
文归舟喉咙无意识地吞咽,乔新霁喂完药放倒他,拉上被子盖好,文归舟把大半张脸掩入被子之下,拧着眉沉沉睡去。乔新霁经过床尾的电脑桌要出去,看见了那碗动都没动的炖肉,他回头看了一眼,抬手一起端了出去。
走到厨房乔新霁把碗里的肉倒进垃圾桶,放进洗碗池,伸手看见手背上的血丝。血早已凝固干涸,但是他手上似乎还萦绕着那滚烫的热度,有血的热,也有泪的热。
文归舟被扶起时,一串滚烫的热泪砸落在乔新霁的手背,他紧咬着牙,仿佛不是身体上的疼痛难忍,而是心里的痛苦太过沉重压抑。乔新霁心猛烈颤动一下,被这巨大的、嘶哑着无处宣泄的悲伤震撼在原地。
收拾好厨房,乔新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文归舟,被子几乎没有起伏,床上的人薄的像一张插在床垫和被子之间的纸片,瘦的太过吓人。
没有写论文,乔新霁早早上床关灯,询问赵哥对面的房子是否还在出租。
赵哥回复说已经搬进去新邻居了,乔新霁莫名松口气,似乎是找到了名正言顺的拖延理由。今晚格外的安静,他睁着眼,窗外稀疏的星星暗淡无光,翻来覆去一阵,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