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这几日,沉檀清瘦了许多,她猜延陵帝不久后本来是要处置她,而敌国大军压境扰乱了他的心绪。
便是皇帝,也躲不过众口铄金,太子不请命,会失了民心,若太子请命不慎在战中殒命,那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被贬黜的儿子。
她看着牢房中透出的光亮,伸出布满疤痕的手感受着,没有一点温暖,快入冬了。
这注定是个难熬的冬天。
凛冽稀碎的阳光落在她的青丝上,照亮了那支木簪,她的鬓间隐隐生了几根白发。
昧旦城很少下雪,今年却罕见地下了雪,初雪那日传回太子被擒的消息,举国哗然。
朝堂纷争不断,在为了要不要将沉将军放出戴罪立功而争执着。
文臣说“皇恩驱策,沉将军身居高位不为百姓谋,不为陛下谋,反倒谋权篡位,是为不忠不孝”。
武官说“天下乱局,八方风雨,乱世将至沉将军盖世之才无人能及,虽有负皇恩,亦可将功折罪”。
……
飞雪从墙缝中飞进落入沉檀的白衣上,洇湿了点点,下雪了。
“咔嚓”一声,牢房的门锁落下,沉檀笑了。
延陵帝最终决定让沉檀将功折罪,他原本还在犹豫之中,直到朝歌城三天易主的消息传来,促使他下此决心。
她领兵五万,奔赴战场。
梵古其实已呈衰亡之势,此前因着延陵帝的神命之说,以及沉檀镇守边关,让整个国都上下产生了一种我朝气运还盛之感。
殊不知,那都是假象。
所有人都盼着沉檀得胜归朝,然几日后的消息让他们震惊,延陵帝直接当堂晕厥。
沉将军叛变,归顺惊炎国,同万天阔一道,连攻梵古五城,现在太子在她手里。
翌日,满城血书漫天飞舞,书上所言乃是沉檀入狱一事是太子所陷,皇帝准允,沉将军一家流放惨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终使沉将军叛国通敌,转投他列。
一时之间,流言又转换了方向。如此地,草率随便。
又一月过去,梵古的江山已被攻下大半。
梵古内忧外患,奸臣借机四起,病榻上的延陵帝奄奄一息,脸色白中泛青,透着一股死气,延陵枫随侍在侧。
日前,太子薨逝的消息传来,延陵帝一病不起,“传旨,召废太子回宫”。
延陵枫没有下跪,也没有接旨,一旁的何公公不为所动。
“来人,我说传旨!”。
延陵帝费力出声,似乎用力过度,说完大声喘息。
延陵枫将参汤送至延陵帝嘴边,“父皇,该喝参汤了”,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寒凉,如同延陵枫得知所爱之人死去时的心情。
延陵帝抬手打翻玉碗,碗中的参汤溅落些许在延陵枫的锦鞋上,这让她彻底失了耐心,“废太子于昨日已突发急症暴毙,如今父皇只剩我了”。
接过何公公递送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着“陛下因朝政忧心,日渐消瘦,于今日午时心悸薨逝,死前将皇位传于我这唯一的皇家子嗣,何公公,拟旨吧”。
霎时,延陵帝睁大双眼,愤而出声“逆子,大逆不道!”,“女子当道……何其……何其可笑!”,话毕,一口血自喉间涌出。
丢下帕子,转身出门,她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浪费不得时间。
何公公称是,手拿白绫上前圈紧延陵帝的颈,他睁大眼睛挣扎着,无法呼吸,身体不由自主颤动四肢痉挛,嘴里呜咽着发出阵阵痛楚的浊呼。
没一会儿,延陵帝便薨逝了。
延陵枫抓紧时间,将所有证据一一呈现,太子利用吴之起诬陷沉时拉沉檀下水之事,二皇子污蔑沉檀刺杀谋逆,延陵帝包庇主使之罪,还有这些年积年累月沉檀为国所谋为国所献之事。
两相对比,百姓方知他们错得多么离谱,文官武官方知他们不配为官。
沉檀接受了由延陵枫所呈上的降书,签下战和书,惊炎国三年之内不犯梵古,这三年由梵古上贡惊炎。
延陵枫登基为帝,荐贤举善,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大兴政治经济……
女子为帝,亦然开创了盛世,女子为帝,打破了时代对于女性的枷锁。
沉檀与万天阔所做的交易筹码就是如此,她帮他攻,他帮她作证吴之起通敌。
她帮他夺取梵古半壁江山,夺取后,惊炎国库亏空,不可再战。
此时,只有签订停战盟约,由梵古作为附属国上贡,惊炎才能取得最大利益。若是一味攻国,垂死之人的挣扎尚能伤人,何况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