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竹又道：“那我们快快将那些魂魄找完，回到归来崖处，那里太阳很大，还有你的师兄弟，这样会不会开心一些呢？”

乔绝还是没有回答。

卿竹有些沮丧，盯着流水瓶中亮着的青火，也沉默了。

夜晚的时候，他坐在桌前，忽然又心生一计，跑到乔绝屋前叩响了门，声音软软的：“那我念睡前故事给你听，闭上眼睛睡一觉，明日我们再想这些事情。”

乔绝道：“好。”

于是乎，卿竹捧着天门山中最新的话本，开始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在屋内的空地上手舞足蹈。

讲故事确实费心费力，乔绝只是坐在桌前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两声，丝毫没有睡意。卿竹讲完新奇的话本之后，将书搁在桌上，还未来得及拿起第二本，就趴着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屋中的床上，被子整整齐齐地盖在身上。窗户关着，只有淡淡的月色透过，他一时间有些分不太清自己究竟是还身处归来崖，还是到了无名山。

他往屋外走去，将那门窗推开。外间陈设简单，只有一本翻开的古书摆在桌上，未见人影。他又悄悄打开了对面的屋门，没在屋子里看到乔绝的身影。

再然后，他走到窗前，推开那扇对着屋外的窗扇，透过月色看到一个人影。

屋外微弱的明火照着他的身影，那背影看上去十分孤寂，浸湿的曳地衣摆拖出长长的水痕，在树影掩盖的夜色之下，如同某种阴森潮湿的物体爬过。将明火衬得如同黑夜一样昏暗，此时看上去和话本中半夜索魂的孤鬼有些相似。

卿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遥遥地望着那个身影并不说话，树林之中的风很大，将他的发丝吹乱。

乔绝回首，往屋内走去。

卿竹先是愣了一会，而后将开着的窗户掩上了，坐在桌前倒着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木门被推开，春日里有些寒冷的风透了进来，乔绝站在他面前，伸手触碰着他的面颊，很轻地叹息：“怎么哭了？”

那指尖的温度很冷，比风还冷上几分，卿竹听到这话才伸手摸着自己的眼睛，摸到了有些温热的泪水，他道：“我不知道。”

他仰头时那双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几滴泪水挂在眼睫上，看上去有些可怜。

乔绝提起了他的过往：“人族总是这样，会有很多往事，夜深了想得多了难免不开心，不要因此难过。我幼时也和你一样，看到周围的人难过时，也会觉得不开心，觉得是自己的错。”

卿竹道：“那你现在还会因为别人不开心吗？”

乔绝道：“看得多了，就不会了。”

无名山的风水不好，身处其中总是闷闷不乐的，幸好再往后的几月他们的计划都十分顺利，很快就走遍各处的山脉，将那百来只草妖的亡魂都收回了。

偶尔路过一些山脉时，会有些小妖露出双眼看着，眼中带着好奇与害怕。

还有几日他感受到了修为极高的大妖的气息，遥遥望去时那些大妖却也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化作了原型，并未出手。

临行之前，乔绝带他去看了那只树妖。树妖位于整个无名山中最高的山脉，树干就有整座上那么快，生长出来的枝桠一路长啊长，长出了千里之外。

虽说是最高的山，树妖却不是长在山顶中的，而是长在山下的，或者说，是被群山环绕的。这个地方很奇怪，若但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到这这棵树，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枝干与大片的绿叶，大片潮湿的雾气将这里掩没。

卿竹看了许久，甚至上手摸了摸，都没看出这棵树哪里像只妖怪。他转头问：“我看不出来他是妖，好像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乔绝道：“它修为比你高得多，自然看不出来。”

卿竹只能点头，又问：“那它会打我们吗？”

乔绝道：“我在山中几年，都未曾见过它有任何举动，命盘上说，它已经枯死了。”他望着黑色的天，无数的枝桠和叶片，又道：“可枯死的树，不会长成这样。”

后来关于这棵树如何如何，卿竹也没再追问，而是迅速拉着乔绝往归来崖的方向奔去，无名山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山中阵法变换繁杂，许多地方都设了结界，不能一下子就传送到归来崖，只能分几次，每越过几座山后又得步行许久。

卿竹跟在乔绝身后走走停停，有时而运用传送则，半日才出了无名山，到了山外。此时他激动地变出了青绿色带着鲜花绿草的传送门，拉着乔绝奔了进去，再跨出来时，已经到了归来崖。

此时恰好是白日，卿竹回首时看到乔绝身上的衣服变了模样。那件暗青长袍变成了白色，披散的头发也束了起来——乔绝在近来总穿着青衣，较暗的色调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灰暗，此时换回了白衣简直是焕然一新。

他身上那件暗色的衣服也变了回去，成了浅浅的青色，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卿竹抬头看了远处的太阳，又看了看落在乔绝身上的阳光，那明亮的色彩将这几月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扑了过去，趴在乔绝身上，贴在对方的胸膛处，听着那缓慢的心跳声。

他已经许久未见日光，如今回来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冲着乔绝眨眼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丢进储物袋，塞给了对方，然后蹦下山崖，站在草地上撒欢奔跑。

他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身上沾了无数杂草，满脸都是喜悦的神色，又躺在草堆上看着阳光，拢了一怀金灿灿的光芒，餍足地蹭着柔软的衣服，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