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的又大又急,宫中太监快步穿过雨帘,顾不得遮雨,疾步朝着太后所居的长乐宫而去,繁华古朴的宫殿飞檐廊角雨滴如被穿成串的玉珠一般连绵不绝。
殿内灯火通明,黄梨木雕刻而成的长脚宫灯前照亮了镶嵌着宝石的镜台,容貌艳丽的女人在褪去精致的妆容后顿时卸去了居高临下的攻击性,发髻上一只只珠翠发钗被卸下,长发散落下来,两位侍女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长发,唯恐扯下来一根青丝。
宫中没人不知,这位年轻的太后除了自己的容貌,最为宝贵的就是自己着一头秀发,若惹了太后不开心,这位太后的手段,可让人生不如死。
艳丽看着铜镜中自己,用手轻抚着自己的眼角,看着眼角的皱纹,心生不悦,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取养颜丹过来。”
不一会儿,侍女捧着一个精致沉香木盒过来跪在殷艳丽面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只见一枚血红的丹药躺在盒内锦布之上。
忽然,侍女身后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姑母,那是什么东西?”
来人正是殷弘的女儿,清河郡主。
殷艳丽将丹药轻轻捻起来,郑重其事地放在手心中,嘴角勾起笑容,“这个啊,是国师专程为哀家研制的丹药,可是由九九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熬制而成,可保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说完,就将手心中的丹药放入口中,闭上眼睛,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清河郡主闻言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再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待着她梳洗完毕。
待殷艳丽将丹药服下,又服下茶水,这才朝清河郡主道:“你父亲已和谢侯爷谈妥,婚事就定于下月十五。”
她勾起了唇角,朝殷雪烟露出笑来,语气轻佻:“我们雪儿就要如愿以偿的当新娘子了……”
殷雪烟闻言低下了头,她羞红了脸娇嗔道:“姑母不要再拿我取笑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护国公殷弘迈步进入殿内:“都说什么呢?”
殷雪烟欣喜地下榻迎接:“父亲!”
殷弘朝殷雪烟笑了笑,扶上她的肩膀,将她鬓间的发拢到耳后,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殷艳丽慵懒地倚靠在塌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带着玉环金手钏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油光水滑的皮毛,那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声:“哥哥深夜进宫可是有急事?”
“你先回去吧。”殷弘拍了拍殷雪烟的肩膀。
殷雪烟看了太后一眼,知道他们有事要商议,便知趣地行礼告退。
殷弘来到殷艳丽身旁坐下,眉头皱起,眼神中带着些阴郁:“谢懿可是做了件大事呢!”言语中带着隐隐的怒气。
殷艳丽却忽然笑出声来,撇了自家哥哥一眼:“怎么?不是原来还觉得他不会认不清局势作出违背你意愿的事,现如今真的发生了,又后悔让他去负责侦办荆州的事了。”
“现如今,他手上捏着京城各大世家的命脉,我们不好动他。谢懿的确有些能耐,经他手的事一向滴水不漏,我们找不出破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殷艳丽美目斜了过来,将怀中的猫交给一旁的侍女:“所以呢,现在谢侯手上握着北三军的虎符,给谢懿和烟儿赐婚,谢侯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蔡鸿这几年还算安稳,但虎符一日在他手上,终究是个隐患。”
殷弘点头沉思,半响后,才沉吟道:“蔡鸿在军中声望很高,各种关系牵连也很广,直接将其调离说不定会出乱子,只能徐徐图之,继续派我们这边的人过去,等他在军中逐渐被架空后,他也是时候离官归乡了。”
殷艳丽听完殷弘的计划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在尸山血海,阴谋重重,一不留神就死无全尸的宫中一步步攀上高位,活到现在全凭着哥哥的悉心谋划,只要有哥哥一句话,他便一定会护佑他们殷家高枕无忧。
当年的皇后是她亲手绞死的,太子也早已死在当晚秘密围剿东宫的那场大火中,这大燕是他们殷家的,现在是,将来,也是。
想到此,殷艳丽笑的妩媚诱人,来到殷弘身旁坐下,将自己的头倚靠上在殷弘的肩膀,那双保养得当的玉手攀上了殷弘的胸膛,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一旁的侍女们见状连忙垂下头假装看不见,纷纷退出殿内。
殿内暖香弥漫,烛火摇晃,殷弘捉住妹妹在胸前作乱的手,眼神暗沉下去,抚上眼前女人的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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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诸宁穿着夜行衣足尖轻点跃上谢府的房檐,沿着房檐悄无声息地快速奔走其间,拖谢懿的福,她对谢府的布局不可为不熟悉。
蔡鸿对她说谢侯爷手中握着虎符,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今夜便过来想要先行探查一番。
一路行过厅堂,茶室,厢房,皆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她脚步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后院而去,远远就能看到远处传来的灯火,现在已是夜半,谢府的书房却是灯火通明。
怎么大半夜还亮着灯,她心中起了疑惑。
诸宁放缓了脚步,警惕着守在房檐下的仆人丫鬟,趁着他们打盹的功夫,一个利落地翻身,轻巧地落在书房的房顶上。
在房檐上爬下伏低身姿,将瓦片轻轻挪开得以窥见房内的光景。
瓦片掀开的一瞬,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是谢侯爷的声音,隐隐带些怒气。
“谢懿,你胆敢拿这些事情威胁我!这些年放任你,是忘了谁才是你的老子,是吧!”
接着便是茶盏摔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诸宁窥见书房内谢懿站在不远处,眉眼冷淡,朝落在自己脚边的茶盏碎片撇了一眼,不为所动,室内气氛冷凝,剑拔弩张。
半响,谢懿开口:“儿子不敢。”
“哼!”谢侯爷冷笑了一声:“不敢?我看你敢的很!”
“你别以为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摔下的马?你二姐是怎么在夫家被磋磨至死?你别说这些事都你和无关!”
事过多年,再次听到熟悉的人,雨夜冷风吹来,诸宁浑身湿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诸宁想起来当年欺辱谢懿的谢大少爷在一次摔下马后脑子被摔坏成了傻子,而谢雅娴被嫁给一富商做妾后不就便被磋磨至死。
原来一直以为是恶有恶报,如果这一切是谢懿的手笔的话……
诸宁看着站的挺直的那抹身影,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忽然有些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以前的事我之所以不和你计较,是因为我谢家不养无能之辈,他们既然输了,也不配继续活在我谢家。”在无人之处,谢侯爷褪去他平日中温文尔雅的伪装,尽然显露他的本质,他崇尚弱肉强食,冷血狠心,即使是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例外。
“护国工派你去荆州督办蔡将军的案件,你明知道要怎么去做,但依旧我行我素,既然太后赐下婚事,便代表着皇家对于此事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婚事,你是不受也得受,再无商议余地!”
诸宁听到此处想起在客栈中听到的流言,原来是真的,太后果真赐婚于谢懿,看来这场对峙正是因为此事。
诸宁下意识地看向谢懿,想要知道他的反应如何,只见谢懿面色冷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来,手背上青筋迸裂。
她见谢懿正欲开口之时。
“谁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