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爱美自然地搬来一张小木凳坐在芳娘身边。

芳娘抬头愣愣地看着爱美，不说话，也不动。

“我也要吃。”

芳娘这才把手里咬了两口的馒头掰开，想都没想就把大的那份递给了爱美，自己又低下头安静地小口啃着馒头，不敢再徒手抓剩菜。

反而爱美表现得很稀松平常，学着方才看见芳娘的吃法，咬了一大口馒头，再直接用手抓了一大口剩菜，一起塞进嘴里嚼。

芳娘的目光跟着爱美的动作，她明白爱美的用意，只是用行动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也不需要卑微到可耻的地步。她换了个手拿馒头，因为这只手总比抓菜的干净，她拍着爱美的后背，宠溺快要溢出眼底，温和又带着感激地说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爱美鼓着一大口食物，使劲地点头。

芳娘这会又变得欲言又止，但还是在吃下几口馒头后问出了：“你……你以后……真的会出国吗？”

爱美还是鼓着一大口食物，使劲地摇头。

芳娘几乎忘记了呼吸，紧张地等她完全咽下去之后，才听到她坚定地说道：“我才不会出去！”

“可那些老爷说出去几年，回来总归有好处的……”

“不去！”

“你那么喜欢洋人的东西……出去看看，回来给我讲。”芳娘既舍不得爱美离开，光是想象已经开始难过，却又因为晚饭时那些老爷说这对爱美有利无害，还想到平时爱美说起洋人的东西的兴奋劲，便还是想劝她出去，她值得去追随喜欢的东西，过上更好的日子。

“出去没什么好的，我洋文又不好，听着那些洋人叽里咕噜地，脑瓜疼，而且我家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的！”爱美微微站起身来，逼近芳娘，威胁她，“你再提这茬我可就不理你了！”

“要是老爷硬是送你出去……”

“那我就同他闹到底！再不济便逃呗，逃出去躲起来，让大家都找不到我，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爱美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你逃出去记得带上我，不然一个人在外谁照顾你。”

爱美听完，嘴里停下咀嚼，目光呆滞地看着芳娘，怎么在煤油灯晃动的灯光下，她说出这句话时，明明是轻柔的声线，依旧温柔的脸孔，却又像是带着猛兽的气势，不可轻视的决心……

芳娘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过了界，便换过一种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道：“不过我逃出去可不能再回来咯，回来怕不是会被老爷打断腿，况且我什么都不会，在外面会被饿死罢？”

“那我去找活，找可以养活两个人的活！”爱美豁了出去，一点也不像跟芳娘开玩笑，“我给别人当先生，当先生可以赚不少钱，应该够用。”

芳娘装作听不懂爱美话里的意思，笑得依然云淡风轻，说道：“有心了，小爱美。”

“我都说了我长大了，不准再叫小爱美了！”

“但你还是比我小，小爱美。”

“哼！”

话题还是在没有营养的辩论中被顺利转移开了。

可芳娘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直到躺进同一个被窝里，芳娘还是躲着爱美，挨着床边，背对着爱美睡。

“再往外你就要掉下床了。”

“不会，位置还有很多。”芳娘还在倔，同时一直在平复着听完爱美说要养活两个人后莫名躁动的心。

“你靠近点，被子进风了，我很冷。”

话音刚落，芳娘立刻挪动身子往爱美身边靠，还替她掖好被子，嘴里碎碎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准再离那么远了。”

“嗯。”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动不动地躺着，等着困意到访。

这一夜，有一个想法慢慢在她们脑里浮现：身旁这个人，不得靠近，似乎也没办法远离。

只是芳娘比爱美更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