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奶奶，谢谢你。”芳娘示意爱美也同自己一齐给老妇人鞠躬道谢，这一晚可算找到暂时落脚的地儿了。

老妇人转身回房去了一会，拿出了两套衣服，递给她们，说道：“来，这是我孙子的衣服，他们和爸妈回姥姥家去几天，你们先换下湿衣服罢，别着凉了。”

“谢谢奶奶。”

“好了，赶紧带妹妹去换衣服罢。”老妇人是把爱美当成芳娘的妹妹了，她们同时互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但谁也没有纠正这个说法，毕竟既不想承认姑嫂关系，也不知如何用其他的称谓概括她们之间。

待她们换好衣服擦好身子出来后，老妇人已经煮好两碗姜水给她们驱寒，平常伤风着凉需要佣人和夫人轮番上阵哄着喝姜水的爱美竟然屏着气端起碗喝下，芳娘看着她的动作愣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她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尽管喝过了姜水，爱美在夜里还是因为伤风烧了起来，芳娘是被爱美不自觉钻到怀里时烫醒的，这一醒之后下半夜没再睡过，她打了一盆冷水不停地帮爱美擦额头和手心降温，但用处不大，体温稍稍退过一阵又重新烧了起来，烧得糊涂又难受的人也闹起了脾气。

“我要吃药！以前在家的时候爹娘会给我找药吃的，我要吃药，不要再难受了！”

“嘘，爱美，小点声，等一下把奶奶给吵醒了。”芳娘凑到爱美耳边试图劝说，“现在暂时找不到药，等天亮了我出去问人给你找，好吗？”

“我现在就要！我很难受……”爱美继续闹着，“我要回家！我要找爹娘！”

“爱美，我们是逃出来的，你忘了吗？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你先听话好不好？”芳娘继续耐心地说着。

“可我就是很难受……我就想要回家……”

爱美始终睁不开眼睛，眼泪就从紧闭的眼角挤出，顺着太阳穴滑落，芳娘用手替她抹着，可每抹掉一回泪珠，芳娘的心里就多了几分愧疚。

“对不起，我把你带出来还照顾不了你，对不起……”

芳娘也开始给自己抹泪，但还是从床边重新躺进被窝里，抱上爱美，试着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

不知是芳娘的怀抱起了作用还是爱美闹到累了，慢慢又听见了爱美缓下来的呼吸声，天也慢慢亮了，但芳娘还是没能放心睡着，伸手探过爱美还是比往常温热的体温后便起身，顶着清晨的雾水出门问人哪处有药房去了。

爱美醒来的时候身边没人，被窝也凉了，可当她问过老妇人，得到老妇人醒来也没见过芳娘的答案后，她才一下子慌了起来，回想起夜里自己说过的话，以为芳娘受不住自己的任性，要抛下她一个人继续逃难去了。爱美走出门口四处看了一会，真的没有芳娘的身影，她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泥砖上就开始流眼泪，头脑里没有任何的主意。

“爱美？还难受吗？”芳娘一拐进门口就看见正哭得伤心的爱美，又像夜里那般紧张了起来。

爱美抬高头，眼眶红红地，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随后张开手臂，一言不发，只撇着嘴。

芳娘见状，连忙蹲下，把爱美收进她的怀里后，才听见怀里的人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闹脾气的，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芳娘愣了一下，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但心里的愧疚还在，摇了摇头，也开始向爱美道歉：“我才是要说对不起的人，我没问过你就拉你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刚把你带出来的第一天你就生病，我还没有任何办法让你不要那么难受……”，芳娘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开抱着爱美的手，一脸紧张地说道，“爱美，我们先把药吃了，吃了好早点动身，刚刚我在隔壁村口听说鬼子很快也要打到这里来了，我们要抓紧时间逃。”

“你哪里来的药？”爱美并没有立刻把注意力放在逃难上面，而更关心芳娘递给自己的药是否有付出什么代价才换来的。

“你上回给我的钱没花成，全都带着呢，我早上到这里的镇上去买的，放心罢。”

爱美从芳娘眼里没看出说谎的意思，这才顺从她的话，就着老妇人煮的米汤咽下了药，才想起要关心逃难的事，说道：“之前先生说过，战事大概会从北往南发展，咱们往南边逃罢？”

“好，都听你的，你聪明，见识又多，听你的准没错。”

“你才是聪明咧，能想到从运河逃出来，以后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别想一个人偷偷跑掉！”爱美这番话说到最后反而又听出了几分严肃的警告意味。

“你……真的愿意吗？”

“你想我不愿意是吗？”

芳娘忙摇头，抢着说道：“那我们去同奶奶说，收拾下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继续逃离战争的残酷，逃向爱美所说的可能安全的南方，逃去一个她们能安心过日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