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安抬头望向东厢房,谢知遇正在给阿蘅演示金针渡穴。晨光为白衣镀上金边,那人垂眸时分外温柔。
见谢知遇还在教导阿蘅,她站在这里也无所事事,索性就出了客栈。
谢知遇教了阿蘅近一个时辰,等阿蘅离开,她才从满桌的药经里抬起头来,林初安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出了房门,正巧撞见配药的秋风,对方广袖被清晨采来的朝露浸透,露出腕间狐形图腾。
秋风晃了晃琉璃瓶,"白露调朱砂,妹妹,这偏方可有用?"
话音未落,谢知遇的银针已抵住她咽喉:"九尾狐族何时改行当绣娘了?"
秋风瞳孔骤缩,身后倏地炸开五尾虚影,待要反击时,却发现要穴已被金针封住。
"别紧张嘛。"她索性倚着放药的架子轻笑,"我们老大说过,入世修行要选最烟火气的行当。"染着丹蔻的指尖拂过晒药匾,"就像妹妹你,不也甘愿困在这......"
谢知遇突然撤了金针。
晨光穿透她发间的青鸾簪,在眼底投下振翅的影:"妖界之主慕长欢?"
"正是。"秋风揉着发麻的腕子,"她说情关最是磨人,让我来人间找答案。"忽然凑近细看谢知遇神色,"比如妹妹这般,可把心事绣进针脚里......"
药杵撞在玉臼上发出清响,谢知遇转身欲走,却被一缕桃香缠住衣袖。
"想不想学怎么绣香囊?"秋风晃着手中的双面绣帕子,"用冰蚕丝绣并蒂莲,百年不腐哦。"
檐下风铃突然叮咚作响,谢知遇望着林初安昨夜坐过的石凳,鬼使神差地捏起了绣花针。
午后的阳光淌进绣房,谢知遇第三次被针尖扎破手指。殷红血珠渗进冰蚕丝,在素绢上晕开点点红梅。
"手腕要松,呼吸要缓。"秋风握着她的手引线,"想着收针时那人惊喜的模样......"
银针突然脱手飞出,谢知遇看着歪歪扭扭的梅花,这样的香囊怎么送得出手。
"医修妹妹。"秋风突然按住她绷紧的肩,"我们老大常说,情意不是要绣得多完美,"她指尖拂过自己用黑发绣的墨梅,"是要教对方看见你的真心。"
谢知遇手下动作一顿,忽然拆了歪斜的针脚。
冷梅香混着血腥气在绣房漫开,七十二枚金针悬在空中,将每根丝线劈成十六股细缕。
林初安寻来时,暮色正顺着窗棂爬满绣架。
谢知遇慌乱藏起绣绷的动作,将未愈的指尖缩进广袖。
"在做什么?"林初安捻起她肩头落着的金丝线。
"试新针法。"谢知遇转身收拾绣架,却因太过慌张勾住了丝线,流光锦如瀑泻下,露出底下藏着的香囊——墨梅于雪中,每一片花瓣都裹着灵气。
【怎么忽然回来了,千万别发现。】
秋风倚门轻笑:"谢妹妹学了一整日,拆了十八回......"
"我只是多试试针法罢了。"谢知遇否认,耳后却泛起薄红。
林初安听见她心里炸开万千星子,比当年论剑峰的剑雨还密。
【早知道还是该绣并蒂莲……】
林初安忍了又忍,听到这幽怨的声音,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知遇耳上的薄红更深了几分,试着转移话题:“我前些日子观客栈里有棋盘,你可否与我手谈一局,”
林初安将脸上的笑压了压,道:“自然。”
二人同秋风道了别,回了房内。
烛火在棋枰上摇曳时,谢知遇正盯着劫争处的黑子。
林初安执白的手腕悬在半空,袖口银纹拂乱了一池星影,"你分心了。"白玉棋子叩响檀木枰,"方才这手镇神头,不该下在四之六。"
谢知遇捏着黑子的手顿了顿,棋枰倒映着对方沉静的眉眼,让她想起对方执剑的模样——落子无悔,剑意藏锋。
【心乱了,棋也乱了。】
"医者重布局。"她将黑子打入白阵,"不像剑修,爱破而后立。"
林初安忽然轻笑,指尖白子如惊鸿点水:"你看这白子,"棋子连成银河之势,"看似困守,实则......"白龙突然冲破枷锁,"天地皆宽。"
谢知遇望着溃散的黑阵,忽然嗅到七里香的气息,那枚未送出的香囊正在袖中发烫,烫得她险些握不住棋子。
"我输了。"她将黑子投入棋笥,"明日要用的药材还没配完。"
【我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起身时白玉簪扯落纱帐,林初安顺手拦住纱帐,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头发散了。"
谢知遇僵在原地,感受着呼吸间的温度。
烛火将两人身影投在绣屏上,百鸟朝凤的锦绣中,某人终于追上了它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