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落，内间走出一五十逾岁的老妪，左手拄杖发出“笃、笃”触地声。

方烬打眼去瞧，那老妪面有皱纹，灰发银丝，五官与被她捆了的成元松父子有三四分相似，虽拄杖却未见佝偻，反而脊背挺直，眼神清明，神采奕奕。

虽说方烬来之前已确信山上的就是老荣亲王妃，只是亲眼见到后，方才知晓为何刘内监那般肯定。

面前老妪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仪态，经过几十年光阴的磋磨，从少女到如今，仍不改曾经良好的气度。

“荆二，给两位大人泡一壶茶来。”成太君语调平稳，掷地有声。

原来二爷姓荆。

“成老太君，下官锦衣卫千户方烬，特奉顺帝之命，请您上一趟京城，陈清老荣亲王血脉之事。”

方烬表明来意，“陛下已亲口允诺，若是成老太君当日与刘内监对峙时所言非虚，便过往不究，您和您的儿孙可上玉牒，承继老荣亲王一应爵位、家产。”

方烬说完便拱手一礼，去看成太君神色，却不想其面上淡淡，看不出是个什么章程。

“老身那日已与那宫中内监说明白，他也仔细辨认过我儿的相貌，元松和思柏还在你们手里，老身自会随你进京，说明这一切。”

成太君看向方烬，“大人不必拿钱财地位诱之。”

“且今日请大人来，也不是为了商讨如何完成你们皇帝的旨意，而是老身想与大人谈一桩交易。”

开门见山。

方烬暗自思量，随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好叫老太君知晓，剿匪乃国之大计，若是有不服治理的，又或是曾祸乱百姓的，朝廷不会姑息，一切按照律法行事。”

“大人所说，非老身所求。”却听其否认方烬的猜测。

“大人刚才来时，想必已经见过这寨中光景了吧。”成太君踱步至门边，“不知大人如何看待？”

方烬只觉这话问得奇怪，若不是为了让朝廷对他们手下留情，难道是要她夸两句治寨有方？

“寨中一片祥和，倒是与其他山头的乌烟瘴气相去甚远。”方烬如实作答。

随即语气一沉，眉目下拉，再次开口。

“容在下提醒老太君，这些孩童若是由人逼迫妇女们生下，在下一定会请官府在审理时将大顺朝的律法贯彻到底。”

“大人觉得，她们像吗？”

方烬古怪看一眼站在门前的成太君。

“若是积年累月的禁锢，或再以生下的孩子威逼，她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总有办法叫她们听话。”

成太君对方烬并不友善的揣测非但不气，还轻笑出声，“大人很是严谨。”

“自然。”

“向来被/拐的妇孺都难以言明自身困境，若是主事之人不能多为她们设身处地，模糊不清的处理非但不能解救，反而会再次给她们带去伤害。”

清冽的音色令闻者不由专注，不知不觉间已沉浸其中。

言修羽自进屋起便站在方烬身侧保持缄默，只听着她与成太君说话，乍听此言，不由侧目去看她，似乎想知道此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仅为了讨成太君信任。

方烬总挂在脸上的笑容已收起来，蹙眉看向成太君，不知对方究竟想与她作何交易。

待她们祖孙三人回了京，这淮山的草寇自会有地方官府依法处置，要么自愿解散，要么缉拿下狱。

对一些拳脚功夫好的或是会读书做文章的，还会酌情考虑招安，并予以赏赐。

若逃去他处，则会发下海捕文书，悬赏通缉。

山中普通人，也会问明来路，放人归家。

若是这黑云寨真绑了良家妇女，定难逃罪责。

这成太君有此一问，难道以为她会仅仅只通过表象，就断定一件事的真相吗？

成太君未曾回头，目光仍然看向寨中那些劳作的身影。

“她们自然不是被拐来做压寨夫人的，她们.....”

静静地向方烬陈述，“都是流民。”

荆二自隔间提了一壶茶进来，放于方木桌上，重新打量了方烬一番，拿了杯子给方烬倒了茶，便立于一旁。

方烬神情肃穆，嘴角紧抿。

“成老太君莫非认为这样的说辞，在下会信？”

“且不说淮山地处山林，离有战乱的城池甚远。”

“最近几年，流民也多于北边出现，内陆早被官府管控肃清，不可能有这么大量的流民聚集而未被官府所知。”

成太君并不反驳，转过身与方烬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