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你最想去的竟然是月儿湖?”
“怎么了,”殷英拍她手背,
“没你的梦之远方高大上,瞧不起啊?”
“当然不是,”杜画挽过她手臂,两人站在高高的楼顶,眺望远处逐渐亮起的灯火。
她扭过头,一半侧脸被月光照得晶莹,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格外柔软。
“我只是觉得,这很近,你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算不上梦之远方啊。”
殷英不满瞪她,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每天学习十四小时还有余力的,”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想要去一个那么不切实际的地方……”
殷英惆怅地托腮,风带起她的额发,却抚不平她脸上的愁容。
“寒暑假要兼职,周末要学习,每逢小长假就有大作业,就算没有,节假日景点人都会很多,我不想那样……”
“我不想匆匆忙忙地赶路,只为了到达目的地。”
“也不想在短暂的时间里挤过去,却只能看到月儿湖喘息不过来的模样。”
杜画扭头看殷英,
“可是……那样的话,要等很久。毕业了要找工作,工作了要等退休,这样的话,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殷英的手指无意识在栏杆上摩挲,
“…不知道,”
“但是…,肯定有机会的。”
“只是需要等待而已。”
她双手抓着栏杆,整个身子往后仰。
“我和你不一样,阿画。”
“你总是很果决,想做的事情立刻做,想去的地方就立刻去。”
“我这个人天生就会顾忌很多,做什么都拖泥带水的……”
略微沉重的气氛中,杜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殷英听见笑声,莫名其妙地盯着她,恼道:“笑什么?”
杜画轻轻将碎发别到耳后,眸子清凉,视线从殷英身上移向远处山顶的红庙。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你自己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
杜画反问一句,
“真的吗?”
“当然。”
“可是我要是真的足够果决,我早就能去我想去的地方了。”
殷英骤然沉默一秒,生气怼她,
“神经病。”
杜画习以为常,继续道,
“所以啊,我也觉得你比我更厉害,最起码,你的未来,总是要比我的更远,更踏实。”
“只有没有用的人,一天到晚,才会觉得自己飘在半空中。”
“才会无所顾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殷英还沉浸在她某一句话的情绪里,气不过,又骂了一句“神经病”。
几秒钟之后,她恢复神色,脸上露出点得意的表情:“从小到大你都先我一步,这次要怪就怪你把目标放得太远,我一定比你先到。”
“到什么?”
“月儿湖。”
小学课本上的月儿湖。
当初我们都还稚嫩狭隘,被困在沉闷势利的孤儿院里。
月儿湖,对于小小的殷英来说,就像是太空一样的地方。
—
“……下雨的沙子很难走,我也很不习惯,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人就像要被拉进沙堆里。”
“我就去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去了。”
杜画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手肘撑着曲起的膝盖,手掌拖着脸。
冷冽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面前墓碑上的人像,微笑着,好像也在回视着她。
“三年了,你觉得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怎么样呢?”
“……”
“昨天梦到你了,想起了一些事情,忽然觉得你很无耻,所以就快点回来骂你。”
“你这个,不讲信用的——鬼。”
“……”
凌晨时分,柏黎冷得要命。
墓园没有人气,风在一排一排石碑中穿梭,带出点声响。
杜画就裹着件单外套,在阶梯上坐一会儿,念叨着来都来了,陪你看一会儿日出,又在想,不知道这个鬼的魂魄现下在不在这里,不然,几个小时就都变成她一人的独角戏了。
逐渐明亮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个太阳的角。
整个天地越来越清晰,黑暗消退,或者说,光明又重新来到地球上,把虚空填满。
杜画拎者行李箱,站在台阶上,轻轻嘱咐道:
“回来了,就记得来梦里告诉我一声。”
这话语又迅速消散在空中,和朝晨新鲜的空气露水,染在缝隙中的杂草尖上。
风回来时,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
白港。
云鼎雅苑,高楼平层里。
下沉式客厅的茶几上,胡乱地摆放着几只酒瓶。
沙发旁,酒杯碰撞的声音不绝。
苏芷怡看着旁边坐在地上的人将液体一饮而尽,嘴角抽了抽,轻轻抿了一口。
“你有没有想过,”
“……她万一是想要严辞拒绝你,彻底淹灭旧情复燃的火苗,那你打算怎么办?”
谭煖皱眉瞪她,“你这张嘴里就不能说点好的?”
苏芷怡嫌弃道,“我只是觉得你希望渺茫,提前给你做好最坏的设想而已,美梦固然叫人沉醉,可是醒了之后来自现实的巨大打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更何况,你这种表面看着正经内里闷骚一个的爱情犟驴,面对画画姐这种天降白月光,时刻崩溃是再正常不过的OK?”
谭煖忽然有所顿悟,点点头,
“也对。”
苏芷怡哼一声,说,“是吧。”
谭煖看了她一眼,笑,“真不愧一起长大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我经常看你不顺眼又讨厌不起来,原来我们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