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失利的威压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周末假期刚过，前脚还挫败不堪的同学们再度满血复活，甚至苦中作乐地琢磨出了一套加密语言。

“哎，皇上要的奏折我都还没写好，整整三道题呢！”

奉旨进修的同学连喊带嚷。

“呔，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人！连个奏折都写不完，我可是要去宫里近身侍奉的，小心我到时候参你一本！”

定期面圣的同学状若疯癫。

在这种全班都不太正常的氛围中，许顺宜悄无声息地回归了班级。

在她离开的一个星期里，班内的同学自发性将这段时间的试卷整理好，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她的桌兜里放了一盒糖，上面用歪七扭八的笔迹写着“顺遂如意”。

许顺宜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看了会，默默地夹进了课本，没有声张。

许顺宜有妈没爸，来自一个普通平凡的单亲家庭。

更准确来讲，许顺宜的爸还没死，但是他的存在让被抛弃的妻女生不如死。

从有意识开始，许顺宜就不知道亲爸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或者有没有缺鼻子少眼，这些个人信息她都不知道。

不过她也并不关心，因为从小到大都能听到她妈在耳边嚷嚷：“那就是个臭虫祸害，没心肝的烂人！丢下家里的老婆孩子，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跑了！这种烂人就该让车创死，省的有一天回来污了我的眼睛！”

她妈每次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就要摸着她的头，细细呢喃：“顺宜你好好学习，将来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也别跟你妈一样栽进坑里这辈子出不来。”

可惜她妈的心愿没有达成，因为她爸不仅没有被车创死，还回了家。

许顺宜根本不敢回想那天的事情经过，她只记得打开家门，那个胡子拉碴的瘦弱男人刚露出了脸，像是雾夜里的幽魂尚未在漆黑夜色中凝成实质，五官零零散散的像是破碎的镜片。

男人还没张开嘴，站在旁边的母亲就爆发了一阵刺耳尖锐的嘶吼。

那种叫声，像是有人拿着匕首，抵在耳边一寸寸地往脑海里钻，钻的鲜血淋漓，痛的刻苦铭心。

那晚有人打架，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地撞，桌子上的东西被横扫在地，砸得楼底下的天花板都在细颤，有刀刃逼眼的寒光，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哦，也好像有猩红温热的液体沿着人的额头往下淌，那扭曲暴戾的脸是谁来着？

许顺宜记不起来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报的警，很快警察来了，而通过问讯谈话许顺宜才知道，原来跟她爹私奔的女人给他生了个孩子，可是后来发现那孩子也不是他的，他给人当了接盘侠。

她那名义上的、血缘上的爹在警察局里声嘶力竭的喊“都是那个婊子害了我！”

他被别的女人害了，所以就要来祸害另一个女人。

世道竟欺压人至此般境地。

许顺宜坐在嘈杂混乱的调解室里，心想那已知的、未知的所有灾祸终于降临在了头上，因此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她心境悲凉，却又在糟糕的局面里感受到一种尘埃落地的安定。像是被固定在镰刀下生命垂危的猎物，在无处可避的局面中，生出一种慨然赴死的悲壮。

她的五感都被占据，在一片混乱中，听到有人在叩调解室上方的玻璃窗。

许顺宜锈住的脖颈艰难转动，视线僵硬挪动，看到玻璃窗后面崔渐东焦灼担忧的脸。

……

生活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何人的悲喜而刻意放缓步伐，所有受苦受难的人只能在生命的间隙里自行舔舐伤疤。

在班级内每天都按时上演的哭天喊地的戏码中，杨叙很快就习惯了每周四的面圣安排。姚瞻安排的小测时长是估摸着计算过的，正好占据一堂晚自习的时间，基本上放学铃打响时就能准时放人。

杨叙也就不用再跟梁越同就放学需不需要等的问题而纠结了。

当生活忙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游戏自然而然地就丧失了吸引力，宋萃荣履约的很痛快，但是杨叙却并没有接受那个游戏机，他心里或多或少地记挂着并不理想的成绩，于是把游戏机搁在了他妈房间的橱柜里，约定期末结束再收回来。

杨叙每天两点一线地生活，却也乐此不疲地在忙碌的学习生涯和空闲时间中找乐子，他每天的日常就是去梁越同旁边寻衅滋事。

时不时地扒拉着梁越同的脖子，或者讲一些广为流传但是弱智的笑话，再或者传播一些道听途说的恐怖校园故事。

整个一闲得慌。

梁越同刚开始还能皱着眉接受，后来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喊着：“杨叙，你是不是找死！”然后就抡着抱枕来顿暴揍。

杨叙做贼心虚，基本上从不反抗，顶多挥着胳膊阻挡攻势，喊着“错了错了”，嘴里叽里呱啦的一顿乱笑。

总而言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实在般配。

又一个周四的晚上，梁越同刚把试卷塞进杨叙的书包，就听见嘈杂的走廊里响起一道脚步声，带着熟悉的节奏逐渐拉近。

“喜报喜报！”杨叙冲进教室的瞬间就开始四处张望，锁定目标后果断冲到自己位置旁，将胳膊搭在梁越同肩膀上：“你猜我今晚小测做得怎么样。”

梁越同听他语气里的亢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