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未晞,提教院的青石板上凝着薄冰,每走一步都似能听见冰层与鞋底摩擦的细微声响。
韩宫令端坐于案前,在李嬷嬷的伺候下,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她身着一袭素色宫装,衣袂上仅绣着些许淡雅的兰草,更衬得气质清冷。梳妆完毕后,她轻轻拿起茶盏,正准备浅饮一口新沏的香茗。
就在这时,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静贵妃驾到——”声音悠长而尖锐,仿佛带着某种威慑力,让殿内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静贵妃身着一袭华丽的翟衣,金线绣就的凤凰栩栩如生,随着她的步伐,衣摆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她凤目微挑,眉间凝结着寒霜,金镶步摇上的东珠随着她的怒意轻轻颤动,似要坠落。她未等宫人通传完毕,便大步踏入殿内,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韩宫令好雅兴。”静贵妃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本宫听闻,你竟纵着尚宫局的人插手大理寺刑案?东宫女官干预司法,这规矩是被你吃到肚子里了?”她的话语如利箭般射向韩宫令,震得殿内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女官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生怕触怒这位盛怒中的贵妃。就连最资深、见惯了宫中风浪的李嬷嬷,此刻也吓得瑟缩着身子,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她偷偷瞥了眼韩宫令,心中暗自为她捏了一把汗,她还是第一次见静贵妃如此咄咄逼人。
韩宫令却依旧不慌不忙,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丝毫未受静贵妃怒火的影响。而后,她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声音柔和却不失坚定:“娘娘明鉴,沈尚宫昨日才回尚宫局,这件事情也是太子殿下应允过的。”
静贵妃面色愈发阴沉,眼神如锋利的银针一般,直直地刺向韩宫令,仿佛要将她看穿。“那叶司药杀人证据确凿,已经关押大理寺,韩宫令难道不应该反省?”静贵妃猛地拍案而起,腕间的金镯重重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尚宫局竟然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韩宫令没有责任?”她的声音愈发高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整个殿内都回荡着她的斥责声。
“娘娘说的是叶限的案子?”韩宫令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贵妃耳垂晃动得厉害的珍珠坠子上,那坠子随着静贵妃的激动情绪不停摇晃,“娘娘说得对,叶限确实嫌疑最大,但是我想她不是凶手,她也没有理由去毒杀一个冷宫的疯掉的宫女。”她的语气平静但是却丝毫不让步。
静贵妃冷哼一声,字字如冰,寒意十足:“韩宫令难道现在还想包庇叶司药?”
韩宫令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说道:“奴婢不敢,那叶司药现在已经押送大理寺的牢狱之中等候发落,只是这件案子确实疑点重重,我知道娘娘宅心仁厚又懂得佛法慈悲,自然不会随意毫无罪证就定下责罚。”她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夸赞静贵妃,实则暗藏讽刺,暗示静贵妃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兴师问罪。
静贵妃这些年一直苦苦隐忍,在后宫中过着青灯古佛的日子,对外宣称不愿参与后宫的是是非非。然而,随着太子李乾在一众皇子中逐渐脱颖而出,她深知自己不能再一味地隐忍等待。这些年来,她的心犹如磐石一般沉稳,默默蛰伏,就是为了等待一个能够崛起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似乎就在眼前,她怎会轻易放过。
静贵妃浅浅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透着几分阴冷:“哦?难道已经有人为她翻案了?”她的话语中带着试探,同时也透露出一丝警惕。
韩宫令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奴婢只是后宫的奴婢,大理寺的事情一概不知,最近尚宫局上上下下忙着天恩台的祭祀大典,我也无暇顾及叶司药的案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汤注入盏中,琥珀色的茶水在晨光里泛着涟漪。
“祭祀大典关乎国运。”韩宫令缓缓开口,声音不紧不慢,“若因些闲言碎语误了准备,别说娘娘,便是陛下也会狠狠怪罪。”她抬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鸦青色的阴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静贵妃的指尖在案几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似在思索韩宫令的话。片刻后,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韩宫令果然心思缜密。”她拂袖起身,翟衣上的金线凤凰掠过茶盏,仿佛要展翅高飞,“那咱们就走着瞧,若是叶司药定罪,你难逃其咎!”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待静贵妃走远,玉浓从屏风后转出,额间已沁出细汗,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娘娘这是……”她的话语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李嬷嬷苦叹一声,脸上满是感慨:“这贵妃娘娘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摇了摇头,似乎还未从刚才的对峙中缓过神来。
韩宫令望着静贵妃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复杂,她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如平地惊雷:“祭祀大典之后陛下会立静贵妃为后。”这句话,犹如一颗炸雷,震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玉浓眉宇满是忧色,她悄声道:“贵妃娘娘怎么也如姚淑妃这般咄咄逼人起来?”
李嬷嬷面色难色,看向韩宫令。
韩宫令站起身,她完全没有刚刚的犀利,面色颓唐道:“无论是谁,只要登上后位都会第一个拿咱们开刀来立下自己威严,所以天恩台祭祀大典万万不可出半丝半缕的错!”
所有的女官宫女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各个面色凝重,异口同声的应答。
暮色四合,西宫一片冷肃,沈柔则静静伫立院中,望着那扇斑驳的朱漆门心中满满的不安。
“那天晚上叶限和曹雍走后,凶手为何笃定叶限会折返?又如何在雪地上只留下一行脚印?”寒意顺着后颈爬上脊背,她下意识拢紧斗篷,却发现指尖已被冷汗浸透。
“阿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