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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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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窗棂漏下的浮光里,浮尘在金砖地上织成一张苍白的网。我跟着引路嬷嬷进了坤宁宫,发现宫中所有屏风都换上了十二幅缂丝百子图模样。

不自觉紧了紧怀中那一方黄笺。

我没想到赫舍里殿里还有别人在的,差点在踏入殿堂的第一刻顺手将方子掏出来。

只听见谁发间的青玉磬发出清脆响声——入殿看到五位锦衣妃嫔在晨昏定省的时辰里,像五色丝线般整齐地坐在位上。

小雀斑□□不在,我疑了一瞬,想起她在康熙九年就已走了,后追封了慧妃。

我已很久没见过她们。最近见面的应该是去年见过的德宛,看着脸色不好,整个人神色都有几分恹恹的,暗自思索她怎么没有像惠嫔那样母凭子贵,不是去年在温泉别馆有了子嗣么?

也是后来才听赫舍里说,刚怀了不到两个月,孩子就掉了。

“这是荣嫔娘家新贡的庐山云雾。”

赫舍里执起斗彩莲纹茶盏,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

"本宫尝着倒比去年的狮峰龙井清爽。"

她今日穿着绛色团凤纹常服,领口露出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自我进殿起也只朝我点了点头接了我的叩拜,并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倒觉得比跟我二人在一起时多了华贵和端庄。

我自是坐在最下首,看见德嫔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说是去岁她滑胎时,皇上赐的伽楠香佛珠,如今只剩三两颗珠子孤零零悬着。

“臣妾倒是想念惠妃姐姐宫里的杏仁酪。“

安嫔捻着湘妃竹扇柄轻笑,石榴红唇色在满室素净里格外刺目。当年那个在慈宁宫战战兢兢的小红唇,也长开了些,比起四年前的模样,出落的更娇俏,人也爽利了许多。

她鬓边金步摇垂下的流苏突然轻颤:

"昨儿万岁爷翻牌子时还说,荣姐姐这胎若还是个阿哥,就恢复您协理六宫之权呢。"

什么叫‘还是个阿哥’?我眉头皱了皱,马佳氏已经何时已生了一个阿哥了?就在去年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么?那为何协理六宫之权,要等到再生一个阿哥才给?而且是恢复这个权利?

这怎么跟在冲业绩一样?

没等我想明白,只见荣嫔听了这话,搭在腹部的手指骤然收紧,银红色云锦宫装下尚未显怀的腰身微微发僵:

“安妹妹哪里的话,臣妾只盼着能像惠妃姐姐那般——"

她忽然噤声,目光掠过惠妃腰间空荡荡的翡翠禁步。我心中默念:惠嫔,原来已经升成妃位了。三年前她想要的母凭子贵,终究是靠着小承庆,做到了。

“本宫倒觉得清净。”

惠妃忽然淡淡地开口,声音比起银针事件那年沉稳了许多,我正思索着,恐怕再也见不到她将嘴长成o型露出小舌头了,只见她鎏金护甲划过茶盏边缘:

"皇上前几日来钟粹宫,说是要给保清添个伴读。就像当年给承庆选乳母似的,拿着黄历算足三天三夜。"

她腕上缠着的菩提子却突然断裂,浑圆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过金砖地。

等等,我刚坐下没一炷香的功夫,脑子已经一团浆糊。保清又是哪位?承庆改名了?

老天似是听到了我的疑问,只见赫舍里放下茶盏,悠悠问道:

“承庆的长命锁,最近可没见你再戴了。”

惠妃眼角落寞了一瞬,而后嘴边又浮起笑容,道:

“是万岁爷的意思,说是孩子走了满一年了,就别日日戴在腰间了,免得给保清过了晦气。”

说着摸了摸腰间裙摆褶皱处的空白——那里本该悬着夭折的承庆阿哥的长命锁。

我心下一惊,承庆怎的也没了。

扭头看到德嫔腕间褪色的佛珠在日光里晃得人眼花。她正用染着蔻丹的指尖拨弄檀木珠子:

"惠姐姐也别难过了,好歹您还有保清在,我那孩子若活着,今岁也该会抓周了。"

鎏金护甲刮过青玉佛头,发出类似瓷片碎裂的声响:

"昨儿梦见他在雪地里追兔子,醒来发现衾被都是湿的。"

殿角的铜壶滴漏突然发出"咯噔"闷响。荣嫔扶着尚未隆起的小腹轻笑:

"德嫔姐姐该学学我,太医院说这次胎像比之前那两次都要稳当。"

她绣着石榴花的袖口擦过青瓷果盘,垂首看着几粒桂圆滚落在金砖地上:

"左右不过多试几次。"

说着,荣嫔腕间的翡翠十八子轻蹭过青花婴戏图碗沿,??碧色珠子撞得碗中牛乳泛起涟漪,恰似她谈及夭折皇子时睫毛的颤动??:

"上月皇上赏去我店里的蜀锦还没裁,正好给新人做襁褓布。"

惠妃正在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果肉:

"正巧说到这呢,梁安达昨儿送来两匹妆花缎,说是万岁爷赏给今年诞下的皇子和公主裁冬衣的。"

橙汁顺着她指缝滴在百子千孙地毯上,迅速洇成淡淡的褐斑。

铜壶滴漏的"嗒嗒"声在我耳中仿佛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看着她们言笑晏晏探讨着。却感到自己喉头梗住,像是抽离出来的灵魂般看着几位座上宾,就这样淡淡的,谈论着自己孩子的生死。

窗外不知什么鸟儿突然振翅。我似突然想起前世带自己狗子去绝育那日,宠物医院里那些给流浪猫收尸的实习生——他们也是这样平静地谈论着安乐死的剂量,转身又去给新收留来的幼崽冲羊奶粉。

"臣妾听闻太医院新进了批天山雪莲?"

安嫔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叩茶盏。

"可惜我们这些汉军旗的,终究比不得满蒙贵女有福气。"

她眼波流转间瞥向皇后,"您说是吧,娘娘?"

“你看你,又说疯话呢,都是后宫姐妹,什么汉军满军的,你人虽不大,消息倒是灵的。东西到了,昨日刚入库呢,都还没来得及入账。等珠儿弄好了自会各宫都分下去的——”

赫舍里捻起一颗糖糕笑道,安嫔也用帕子点了点嘴边微笑的弧度,像个讨糖吃的娇俏妹妹。

钮祜禄一直没说话,此时染着石榴汁的指甲在账册上快速划过:

"嗯,最快明日就分下去了。还有,曹安达克扣的三成炭例,我已添在永和宫修缮费里了。"

说着用湘妃竹扇柄敲了敲案几,"安妹妹,劳烦把去岁重阳宴的礼单誊一份给我。"

同四年前不同,她的高傲中自是多了几分沉稳。

安嫔笑着从袖中抽出洒金笺,帕子上未干的墨渍蹭花了"白玉观音"的字样:

"早备好了,皇后娘娘要的南苑马匹名录也夹在里头。"

她说话时九鸾钗的珍珠流苏扫过药匣,差点碰翻了皇后刚赐给荣嫔的安胎茶。

"姐姐,你仔细别烫着自己!"

荣嫔起身扶住药盏,石榴红宫装扫过落在地上的珠子。

"臣妾瞧着娘娘气色比昨儿好,吐蕃那边新贡的阿胶上次圣上不都赐了?姐姐可要记得吃——"

说着,荣嫔与惠妃同时打开各自的螺钿匣子——一个装着脉案抄本,一个塞满药材样品。互相传递了去。

鎏金缠枝烛台映着她们交换文书的手势,熟稔得如同六部官吏交接公文。

"皇上昨儿问起大公主的《女诫》功课。"

赫舍里忽然开口,指尖在青玉案上叩出节拍:

"惠妃妹妹得空去钟粹宫看看,那丫头的簪花小楷总缺些筋骨。"

"最近对于香涵的功课确实怠慢了,臣妾明白。"

惠妃将核桃大的和田玉印放进锦盒:

"今日也告诫姐妹们一声,内务府新来的几个嬷嬷手脚不干净,臣妾已将其中一个打发去浣衣局了。以后咱安排事情下去,还是要找些牢靠人才行。"

她说话时腕间的翡翠镯子与荣嫔的金镶玉禁步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

不知为何,眼前这幕让我忽然想起前世入职大厂培训时见过的外企女高管——她们也是这样交换着财务报表,讨论着季度KPI,偶尔吐槽总部不近人情的政策。我看着她们平静地讨论侍寝排班如同排值日表,说起夭折的皇子像复盘失败项目。

有那么一瞬间,铜壶滴漏的水声此刻听着竟像打卡机的滴答声,妃嫔们鬓边的金步摇便是工牌上晃动的挂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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