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扎西,你说你——”
我叹了口气,自从扎西跟人家保证我是神女,我俩已经蹲在这湖边一天一夜了。
愁啊——
“你昨日跟人家保证的时候,想好咋办了吗?万一被揭穿了,咋办啊?”
我蹲在岸边面冲黑洞洞中泛着幽蓝的湖水回头看他,他正燃火煮肉吃。
“没——”
他答的倒干脆利落。
“当时情急之下,随便说的。想着只要能躲过这一劫,你我二人就得以骑着马就跑,谁知道——”
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十米开外看管我们的三个彪形大汉。
我恨铁不成钢,使劲儿拿眼睛翻他:
“那你说现在跑也跑不掉,咱俩咋办?”
自从昨日跟村长保证了我是神女,我们就被“押送”来村旁边的一个叫白玛林措的湖边上,让我们三日后满月时分在湖边显|灵。
我已经双手抠头在湖边蹲了一天一夜了。扎西这小孩看着比我年长几岁,怎的也是个说话没谱儿的。
这边空气干燥,虽然在湖边湿度也很低,我皱了皱鼻头,双手在粗布衣服上来回擦拭了一下,站起身走回到扎西旁边想接过他煮的肉。
右手碰到铜勺的那一刻。
噼啪!
一阵爆鸣,一道紫光穿透铜勺和我的指尖,电地我浑身一个战栗。吓了我俩一跳。
等等,静电?
三日后,当村中信徒挨个按我的要求赤脚站立在盐渍牛皮毯上触摸铜球时,发辫中牦牛毛与羊毛混编发绳率先竖起,然后是全部头发都竖起飘散开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铜球表面《时轮金刚咒》凹槽内蓄积的电荷沿经文路径跳跃,形成转动的光轮幻象。
“这!这是什么?!”
村长不语,只一味摇头。
“此物名为光明轮。”
扎西在一旁转动着与铜球链接的玛尼轮,同时诵念"嗡啊吽"三字明,一边从铜球后探出身回道:
“有些信徒的头发可以竖起来,说明是在接受空行母风息灌顶。有些不能,说明修行还不够,但这光明轮外的紫色光晕大家都能看到吧?这是莲花生降魔杵的光明分身,是因为我们都是受神保佑的孩子,所以才得以显灵的——”
我蹲在一旁暗自挑着108根牦牛尾编的绳子,随时让铜球接地放电,控制所谓显灵与否的开关,低头抿着嘴让自己尽量别笑出声来。
扎西这孩子,那日跟他科普的库仑定律不知道听没听懂,一本正经的忽悠人倒是有一手,不去当销售真的屈才了。
为了从这村子活着走出去,我俩也是拼了。
“空行母显灵了!”
每个发丝成功飘起来的村民都喃喃自语,没能飘起来的则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人群中去。
白玛林措深处的冰裂纹像一道闪电劈开晨光,村民们聚集在此,将青稞粒撒向旋转的玛尼堆。我却瞥见人群中那日将我掳上马带回村子的康巴汉子,他握紧祖传的鎏金火铳,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发间藏匿的铁屑。
直到所有村民都来试过一轮,村长才心悦诚服地将我和扎西扶起来,眼神却一直盯着我们从寺院报废的铜质酥油灯罩熔铸后捶打成的球体,铜球表面跳动的电弧在经幡间织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蓝紫色光网。
老村长的银须正根根竖起,那些沿着《时轮金刚咒》錾刻纹路游走的电光,不过是我用牦牛尾毛与硫磺球摩擦产生的电荷。
看着村长和藏民们眼中终于磨去了怀疑和疑问,取而代之的是赞赏和信服,我心中稍稍放下了一口气,万幸没有玩脱。
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扎西用匕首剖开冻硬的酒囊,当众将青稞酒在旱地浇出字符:
“大家可知,这位神女量的不是山河,而是前世今生搭的桥。”
他指向对岸雪山,那里隐约有支朝圣队伍举着火把艰难前进。
这场危机以光影为媒介,昨日当朝阳再次染红冰湖时,我终是读懂了扎西之前的那句嘀咕:
“你们汉人总想靠照亮一切,但在这里,?真正重要的东西,必须藏在神的影子里?。”
还是那日率先跳脚的康巴汉子,从人群中挤出将我逼至几乎结冰的白玛林措湖畔。圣湖冰面倒映着南迦巴瓦峰的十二座雪峰,宛如神灵打翻的盐罐。他一手举起从营地搜出的铜制游标卡尺,另一手扭住我的腕子向村民大声道:
“纵然她能显出几分神力,但放了她走,她就还要用这些铁器丈量神山,就像用屠刀比划活佛的身量!”
早知他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我瞥见卡尺在阳光下投出的细长影子,突然抓起他的腕子举高,扭身同众人说:
“请看,影子在替山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