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月为自己终于找到句式的最后一块拼图很是感到骄傲,轻松了许多,没来得及看清叶限的反应,余光瞥见盛放站在门口,回头展颜道:“你上楼梯时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的点都踩完了。”盛放坐下来,“刚刚怎么天黑了。”
林辜月道:“我们不小心点错按钮。”
“还有,把麦打开。”盛放各瞥了他们一眼,“学姐叫你们别讲悄悄话。”
林辜月和叶限哽住,热着脸,连忙点头。
其余的人的部分也陆续结束,一个接一个地上操作室坐着休息。只剩下终幕,高宇溪和向秋澄留在舞台,他们这段不久前才排完,现在正好正式地顺一遍。
林辜月和宣阳的目光交汇,他们都可以把台词倒背如流。
“原来是我,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是罪魁祸首,我杀死了舞蹈人偶,杀死了梦想,也杀死了过去的自己——十恶不赦的罪人原来是我!”
“亲爱的爱丽丝小姐,您不必感到自责。如果成长的大浪决心覆灭整座名为真诚的城市,那必将不会有幸存者的存在,您也只是其中的一员。”
“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一个——我是一个多么热爱梦想的人!我曾经盼望着长大,是因为我以为在那时,我就可以实现梦想,但我,但我……”
“亲爱的爱丽丝小姐,请问您还记得您的梦想吗?”
“我的梦想——”
“容许我提醒——您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出色的玩具设计师。”
“喔,我想起来了,我要成为一名玩具设计师,设计出全世界最畅销的玩具——但我现在只记得银行卡里的数字和公司的绩效,我只记得逢迎的笑脸和老板的批评。我已经彻底忘了,忘了小时候用废旧材料做玩具的兴奋,忘了那些深夜偷画的设计草图。这太荒唐了……士兵朋友,请告诉我,该怎么拯救这个抛弃梦想的自己?”
“亲爱的爱丽丝小姐,睡一觉就好了。只要睡一觉,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只要睡一觉,只要睡一觉……”
爱丽丝低喃,缓缓躺下。
转眼,灯光如昼,她坐起来,伸着懒腰:“昨晚……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但她没空多想,一边念着“今天不能再迟到”,一边穿上西装外套,戴起手表,拎上公文包。
临出门前,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奇怪,舞蹈人偶怎么少了一个。”
爱丽丝猛地抽了口气,抬起手腕看表。
“糟了,我没时间了。”
最初的结局版本其实和《爱丽丝梦游仙境》颇有几分相似。爱丽丝被绑上法庭,接受一场由玩具们主持的荒诞审判。后来有宣阳的启发,林辜月推翻了这个设定,改成了爱丽丝梦醒,回归现实身份,忘记一切,匆匆赶去上班。
尽管为爱丽丝找到了妥协的理由,但她始终觉得这个剧情哪里别扭。
沉思间,又有人进来,是学生会的,说回来拿东西。
那人顺口说:“学校那个晚会要改成室内的了,以后每个中午都会占用报告厅。”
众人一时无语。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然后……总之,他们说你们这个剧没有专业指导,太儿戏了,不太符合我们一中……”
时洇笑:“你们一中是怎样?”
那人挠挠头:“鬼知道啊,那帮人又爱讲排场,又懒得好好安排指导老师。我们汉服社的节目都已经被砍了。你们这边的事我也是刚听老师说的,不确定,之后再问问吧。”
他走了。
小小的操作室愈发的闷,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却没有人接话。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向秋澄。
麦是开的。
向秋澄抿抿唇,提起裙子飞奔。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踢掉演出的鞋子,踩上运动鞋,冲出狭窄的门。
音乐教室离报告厅隔了两个操场,向秋澄气还没喘匀,二话不说,叩了门,直接闯进去。
剩下一群五颜六色的人以及毛绒生物翻了个身,倒在墙上擦汗。
盛放捧着胸口,深呼吸,挪到角落,林辜月的身边,小声问:“你累吗?”
你失望吗?
林辜月知道盛放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她跑得很缺氧,心跳撞得耳朵胀,双腿发热,脑袋一片空白,张了张嘴。
突然,另一处,时洇发出响亮的:“云江一中全是一群大傻——”
任朝暮眼疾手快,伸手要捂住她的嘴。
“这里隔音很差。”
时洇迅速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语气拐弯,仍然倔强地念完最后一个字:“猪。”
林辜月从冒热汗变成冷汗。
但她也想那么喊。
林辜月回头反问盛放:“你累吗?”
盛放的眼底晦暗不明,视线转了个角度,对着墙放空半晌,说:“难说。”
林辜月道:“那我也难说。”
墙面灰白,把两身红裙子衬得格外鲜艳,几乎要冒烟了。
盛放看向她:“其实从小到大我幻想过很多次和你同台跳舞,不是因为期待,而是因为害怕。”
林辜月愕然,思考一番,深以为意:“我跳舞确实就是能唬人的水平,只有你能看出来。我的四肢一做动作就很僵硬,记动作还慢,严格来说,真没什么天赋。”
盛放一愣,转而笑道:“不是这个原因,而且你跳得很好了。”
“瞎说,我经常看你指导我动作时,都像在灵魂出窍。”
她们乐了一会儿。
林辜月问:“现在还害怕吗?”
“不怕了。”盛放说,“之前还以为那种励志电影都很夸张,什么人最恐惧的东西是自己的想象啊之类的。但真正去面对以后,就会发现,原来真的是这样。我的想象只是毛发膨胀的玩偶,水一淋,便会缩成一点点大。还有了解一个人也是,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
盛放靠近了林辜月的耳边:“谢谢你和学姐选择我。”
林辜月顺势搂了一下她,力道不重,却很真诚。
“但是你也选择了我们,谢谢。”
盛放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份温度,浑身硬邦邦的,站直到另一侧,眉间有片阴影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