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府
檐角下的幼鸟嗷嗷待哺,宽敞的巢穴沿边此时落脚一只雌燕。
花厅门外正静静地垂手立着四个侍女,除了听招呼,她们一会儿还要进去撤早膳。
里间侯夫人杨如晦饭毕漱过口,将拭水巾帕放回身侧侍女,低眉端着的松木翘头托盘里,轻声道:“季春风大,再加一根禁步吧。”
今日新登科的学子们要进行定官考试,元青争特意挑了根粗粗望过去,能称得上是朴素的发带。
身上穿得也不显华贵,缥碧色广袖交领常服裁剪得很是得体,衣袂上绣的是君子兰。
侯夫人音落,旁侧就走上前一位侍女,手中端了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削葱般的手指掀开盒盖。
里面静躺着一枚蓝玉翠竹禁步。
蓝玉难得,但不算名贵,因为质地实在一般。
落籽上前接过,将其系在元青争腰间,让人从头到脚都挑不他这一身的错。
杨如晦轻浅“嗯”过一声,出门去了。
元青争气定神闲的迈出门槛,于廊下站定:“你说,那盛状元会同我一起定官刑案司吗?”
落籽悄悄地贴近元青争身后:“他倒是想。”
所谓定官考试,不过是看看受试者整体风貌如何,并不严格,这考的是别的。
所以只要别骑在考官脖子上拉屎,那结果什么都不会变。
庭院里和风正扬起柳絮恣意起舞,轻柔的晨阳给整个侯府都蒙上了一层浅金色薄纱。
朦朦胧胧间,元青争惊觉两侧花坛里隆冬不败的蝴蝶兰已被换成了各色海棠,开得正盛。
他将手搭在眉弓处浅浅一笑:“春来了。”
“公子,马车上你最喜欢的云雾高山毛峰,我已沏好了。”落籽嗓音温润,整个人与元青争靠得极近。
“好落籽,走。”元青争说罢迈下台阶,没走侧廊,走的天井,整个人畅快地沐浴在阳光下。
尚未解瘾,那道温热体温便再次远去,落籽的神情滞涩一瞬,继而提腿再次跟上。
他注视着元青争如瀑如墨的青丝,因风飘扬的发带,腰身……克制地攥紧了拳。
心脏好似刚刚结束竭力的奔跑,又被藤蔓缠绕。
他家公子是忠义侯府的世子,更是个遗腹子,当初新帝即位,老侯爷拿命换了爵位,因此自出生始,外人都称他一声小侯爷。
整个侯府,就剩下这一对孤儿寡母……
考试处分为内堂和外堂,内堂见考官,外堂候消息,从最后一名开考。
这会儿盛舒宇从内堂出来,也就意味着定官考试结束了。
他步子迈得从容,于元青争身旁站定:“小侯爷有字没有?在下表字复光,日后同朝为官,还望莫要相轻。”
元青争回道:“无字,复光兄喊我青争就好。”
“按说虽未行冠礼,官员子弟也能取小字的,”
盛舒宇一副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青争怎么没有?”
元青争微笑着没说话。
“哈哈,我不多问。”盛舒宇没让这份尴尬存在下去,引入正题,“对了,护城河一别,青争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晚元青争回去后思来想去,还果真从尘封的幼时记忆里,抠出了一个天天苦大仇深的小孩。
但两人的交情,说实话,近乎没有。
“印象里,复光兄是要更木讷一些的,没想到如今竟登上了我辈学识榜首,让人刮目相看。”
话虽这样说,但若不是他跟杨如晦求证过,打死他也想不到那个呆呆愣愣的小子,如今竟有这么好使的脑子。
杨如晦还跟他讲要与这位状元郎搞好关系,最好把人请到家里住,对此元青争一笑置之。
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拿不出比别人更好的筹码,来拉拢这位状元。
……不过,对方好像很想跟自己搞好关系?
盛舒宇摆手道:“苦读而已,以你我的交情,便不要一些虚言了,青争可知,武极巅少主会来参加本届武试?”
“哦?”元青争来了兴致,“幼时我跟他玩得很要好,此次平京聚首,不如我来为你们摆一场接风宴?”
盛舒宇笑道:“那就在此先深谢过了。”
此时几位监考官从内堂出来宣读定官结果,元青争与盛舒宇都被分到了刑部,刑案司,品级八品,官号知事。
授绿缎广袖官服、单玉皮制腰带,素乌纱冠帽一顶。
这下两人可要结伴而行了。
于是落籽驾着马车,除了拉着自家公子,还拉了一个状元郎,双唇抿得又平又直。
进了刑案司,元青争和盛舒宇也不赏赏景儿,领过腰牌,就马不停蹄的向刑案司司伯魏庄河提出,都要接“护城河怪”一案。
平常的案子自然由当地府衙就给办了,只有悬而未能的案子才会上达。
此案出自平京,又是平京府衙所不能之案,所以上达刑案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