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霍北应道,“你回家吧。”
大福挠了挠头,“可这......”一听就知道肯定家里正闹矛盾呢,往常像他们这种邻居拉拉架也就算了,大家都是一个阶层,各自也熟悉。
可8号院什么级别?
霍北就是冲着宋岑如去的,他心思细,又敏感,禁闭期再被他妈呲儿一顿,能好受么。这要换别家就不管了,就冲那十万块的钢笔也不能弃他不顾。
大福走了。霍北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到院门口,动静越来越大,估摸声音就是从前院传出来的。
摁下门铃,华叔开门见人一愣,先是朝后面看了眼,一脸难为地转过头来。
霍北率先开口:“叔,我霍北。”他拽了拽手里的东西,“我姥让我带点儿东西来,谢谢宋阿姨的礼物。”
“欸,陆老太太有心了。”华叔扶着门,“不巧今天家里有点事......你看改天再来怎么样?”
......
“我去哪难道还要跟你打报告?你这几天心思全废!到底准备撂挑子不干还是干脆连家也不待了?”
宋文景坐在藤椅上气得红了脸,脚边是摔碎的茶壶。
三分钟前,华叔不小心说漏了嘴。
宋文景昨天去大杂院的事被宋岑如给知道了,他放下作业就去问,也许是语气冷了些,一下子挑了他妈的脾气。
宋岑如知道她是去立下马威的,因为他那天准备去斗殴现场的心思触及底线了,在宋文景看来这叫及时止损,任何有可能影响到他学习的事都应该被剿灭。
谢珏刚结束会议,从房间出来也不问缘由,开口就是:“别惹你妈生气。”
“我只是问了一句。”宋岑如垂着眼,声音也不大,听着更没有半点吵架的意思。
他攥紧手,委屈突然从心底涌出来,为什么又是什么都不问就先认定他有错?
“问了然后呢,觉得我做的不对?”宋文景强势道,“我是在管你。”
宋岑如低声道:“你只会管我这道题做对没有,账目背熟没有,成绩考好没有......你关心的到底是我,还是怕公司没人接手。”
母亲越用这种淡漠的眼神看他,他越害怕。十几年来没有一次兑现过去学校接他的承诺,家长会从来都是独自参加,任何事情都可以排在他的前面......宋岑如不曾忤逆过父母,偏偏今天憋不住了。
“你也会这样对我哥吗?”他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
宋文景拍桌而起,“你扯他干什么!”
“因为你们眼里没有我。你们怪我,觉得是我把他害死了!”宋岑如手指抖抖地蜷缩起来。
如果知道那天会出意外,他绝对不会答应宋溟如的提议,不,甚至都不会闹脾气。
他记得江水已经没到胸口,宋溟如在水里扑腾,他攥不住,自己也呛了肺晕厥过去。到医院后,隔着玻璃,他看见父母先跑向的是宋溟如的病房。
明明两个人都有生命危险,为什么那边更重要一点?
谢珏搡开他,将人推了个趔趄,厉声道:“宋岑如,再这么跟你妈说话就滚出去!”
“完了完了……”里头的声音传到门口,华叔心头一颤。别看平时宋文景强势,真要发起火来,谢珏才是最狠的那个。他顾不上和霍北拉扯,撒腿就往院里跑。
“欸,叔!”霍北朝里探头,纠结两秒还是跟了进去。
“我说错了吗?”宋岑如盯着母亲,怒意里全是委屈,却说的很轻,“你说过是我害死的,就在我哥头七那天晚上,我听见了。”
空气里充斥着尴尬、愤怒、憋屈和挣扎。宋文景和谢珏虽然家底厚,却都是传统家庭教育出身,在外端庄得体,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如今两个成年人被一个孩子这样质问,首先是挂不住面儿。
四方院子大,打扫阿姨们自动绕开,低头做事,实际上都看着,心也都揪着呢。
宋文景嘴角紧绷,眼瞳发颤,宋岑如的目光过于明烈,像能看穿她。
逃避内心阴暗面是人性使然,作为父母,他们在物质方面提供了十足的保障,但对两个孩子的感情的确深浅不一。
宋文景原本就只打算生一个,第二个纯属意外。怀孕症状也不明显,再加上她没日没夜的工作,导致胚胎发育差,等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打不掉了。
这事不说,她还会在宋岑如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时候生出负罪感,一旦被明晃晃的挑出来,愧疚便容易先被恼羞成怒掩盖。
宋文景吼了句:“就算我偏心你也是我生出来的!”
宋岑如眼睫颤动,大声道:“我宁愿没有出生!”
一听这话,谢珏脖子都气红,他咬紧牙关,抬手抡过去就是一个巴掌。
“啪——!”
极为响亮的一声,力道绝对猛烈,只是下一秒四方院里的人都僵了——霍北把宋岑如挡在身后,脸被打得整个偏过去,腮边迅速蹿红,浮出五个鲜明的指印。
宋岑如眯缝着眼一点点睁开,看清人的瞬间,怔愣着连呼吸都忘了。
霍北抬手揩嘴角,拇指沾下湿漉漉的血。宋岑如又是一惊,扽住他的衣角,霍北小声说了句“牙磕的。”
虎牙太尖,特么的把自个儿给剌了。
那巴掌打的没收住劲,谢珏手心火辣辣的疼,这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个小子?
满院死寂,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只剩下尴尬。他看向华叔,华叔便眼疾手快把两个孩子拉开,赶忙说:“是我没看住门。”又冲谢珏说,“您先消消气。”
“我替姥姥来送东西,刚闯进来是我不对,给您道歉,对不起。”霍北的视线扫过两个家长,姿态还算礼貌,而后半句全是冒犯,“叔叔阿姨,我皮实,抗造。宋岑如可不行。”
这要是有邻居在场又得说了,别人教育自家孩子关你霍北什么事,还轮到你对别人指手画脚?
但霍北已经闯进来,已经挨了打,话也已经放出去了。尤其脸上、嘴角还顶着存在感极强的红印子和血,场面诡异又尴尬,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冲上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是不想让宋岑如挨这巴掌。
再一个,要真落在宋岑如脸上,少说也得肿上半拉月。他不懂宋家怎么想的,如果是普通家庭,要有这么听话一小孩儿,别说打了,重话都说不出来。
不能让气氛一直僵持,华叔出来打圆场,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偏房处理伤口,再安抚两位家主。
宋文景和谢珏回了内宅,夫妻俩坐在沙发上各自沉默。成年人也有失控的时候,尤其面对孩子的情绪,他们是在逃避的。
扪心自问,这巴掌会落在宋溟如脸上吗?不会的,他们舍不得,可怎么就能对宋岑如挥下去呢?
一院之隔。
镜子照出半张英俊倜傥的面孔,再换边,剩下半张红肿得明显,指印越发清晰。按理说,巴掌印在麦色皮肤上应该看不出什么痕迹,奈何在绝对力量面前,就是巧克力色儿都顶不住这一下。
霍北瞅半天,轻叹一声。
宋岑如于心不忍,小声道:“是不是很痛?”
“宋岑如,你说还有谁脸上挨了巴掌,还能这么帅的?”霍北嘴角的血痂裂开,他跟没事人似的对着镜子左右脸来回照,“瞅瞅这下颌线,多立整。这眉眶,多硬朗。肿成这样都丝毫影响不了我的颜值,简直是黄金比例。”
他用胳膊肘杵宋岑如,“你说是不是,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