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什么成分!接一大耳刮子还有心情自我欣赏,宋岑如无言以对,拆了冰袋一下给他摁脸上了。
“嘶……”霍北被冰得一激灵,抬手去托冰袋,直接把宋岑如的手也托住了,“干什么,嫉妒我?”
宋岑如:“对,嫉妒你脸皮厚。”他抽出手,虚虚的握成空心拳,寒气还留在掌心。
“可不么,你长得嫩,落你身上隔着八百米都能瞧见,人打眼一看,嚯!关老爷!”霍北不遗余力地犯贱,如愿以偿收获一记宋岑如的拳头。
少爷被惹恼,他乐半天,又说:“欸,但你爹手劲儿是真不小。”
宋岑如抿了抿嘴,心里歉疚,用毛巾沾了水,递给他,“擦擦吧,嘴角。”
霍北瞅一眼,没动,那意思:你来呗,让我享受享受高级待遇。
宋岑如假装看不懂,“快点。”
“嘶......”霍北倒吸凉气,嘴里不停叨叨,“你说这知恩图报是不是一种道德高尚的表现。当然,没有说你不高尚的意思。就是这人嘛,贵在品行端正,有良心,尤其是......”
宋岑如被他念的心烦,“知道了知道了!”举起毛巾,“你过来点。”
霍北笑着凑过去,“得嘞。”
宋岑如和父母各自回房后,院子就重新安静下去,刚才有阿姨在外头收拾瓷片残渣,弄完息声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又有动静。
是行李箱滚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夫妻俩原定的出行日就是今天,一起回公司总部。宋岑如去找宋文景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中途被吵架打了岔,现在得赶去机场。
宋岑如听着父母即将离开的信号,心不在焉,说是出差一个月,实际很有可能比这久得多。
刚才那阵情绪过去,他又不自觉开始反省,今天那番话绝对称得上大逆不道,以前更是从来没说过......爹妈生气是应该的。
尤其宋文景从来都是以事业为重的女人,家庭出现矛盾,那也得排在公司后面。他今天突如其来的叛逆,于父母而言,是从未想象过的离谱。所以,夫妻俩没收住脾气是一回事,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连宋岑如都琢磨不出来,他们其实有点手足无措。
原来孩子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心里有气。
华叔敲门进来,带着家主的意思前来慰问,说是让霍北出去说会儿话,估计给他道歉什么的。毕竟把别人家小孩打了,虽说事发突然,但他们作为成年人如果不主动点,实在说不过去。
宋岑如一边收拾沾了血的废棉签,一边竖起耳朵听。霍北挺自在,一点不尴尬,“叔,这事赖我,本来就是我擅闯,这点儿自觉我还是有的,麻烦您转达一下,用不着道歉。”
华叔挺为难,毕竟这事儿传出去肯定不好听,8号院得被说成什么样?
霍北知道他们的顾虑,有钱人都好面子,他直说:“我这人是没个正形,但不至于拿这种事到处往外说,否则我姥第一个打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华叔也不好再拉扯,他就是爱操心,难免考虑的多了些。再一个,他也特别震惊这小子直接冲上去替少爷挨巴掌,就连宋溟如都干不出这事儿。
军人带大的孩子作风是利落,要不是宋家情况特殊,必须对外保持距离,否则霍北还真能跟宋岑如处成铁哥们儿。
“那阿竹,我出去送送他们,你跟我一起?”华叔这是给了个信号,虽然去了不一定有好脸色看,但至少别让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宋文景其实只要再生一个,宋岑如一下子就会失去作为继承人的“唯一性”。不过母亲不想生,他发脾气也不是因为有恃无恐,只是情绪到那儿,压抑太久,触底反弹了。
责任是责任,亲情是亲情,宋岑如知道这两个东西其实可以分开来看,但目前他还做不到。
车就停在门口,华叔帮着谢珏往后备箱装行李,宋文景已经坐进车,车窗半敞。
玻璃映出宋岑如的影子,他还没恢复平日的精神气儿,睫毛耷拉着,眉头也紧。母子俩就这么一坐一站,一里一外的无声对峙。
关上后备箱,谢珏跟华叔嘱咐几句,然后径直绕到驾驶位,开门上车,和儿子一点交流都没有,浑如陌生人。
下次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以往没闹矛盾,父母都习惯放他鸽子,更别提吵了这么凶一架。
他又要自己在家待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引擎发动,宋岑如有些急了,手指搭上车窗,“对不起。”
宋文景目光冷冽,低垂着扫过他的手,宋岑如触电似的收回,紧接着,车窗关上了。
车轮碾过路面,扬起细尘,宋岑如也不躲,没心思考虑灰尘会否沾上衣服。他一直一直盯着车尾,想超越距离,穿透玻璃,看看能不能等到他们哪怕一个眼神或者回头。
华叔看不过眼,拍了拍他的肩,软声说:“回去吧,外头晒。”
宋岑如没反应,那车早就看不见了,还盯着,好像能穿墙似的。
他倔起来就是谁劝都不管用,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睛发酸,还胀,再一转头,身边的人已经换了。
霍北也学他盯着远处,“眼睛都看红,能瞧出花儿来吗。”
宋岑如揉揉眼睛:“不看了。”
“唷,少爷洒脱。”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腹稿没用上,霍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宋岑如准备回院,转身想起什么,“桂花酪呢。”
“烂了。”霍北道,“它影响我冲进去的速度,这一撒手,摔得稀巴烂。”
“......”宋岑如站在原地没动,情绪忽然翻起巨浪。
东奔西走漂泊无定,明明生在宋家,却像个隐形人,像个工具,他不知道哪里是归属,只知道一个人在深宅连晚上吹来的风都是可怖的。
宋文景亲口承认的偏心比刀子还伤人,临走前漠视的态度等同于宣告他又被抛下。
其实宋岑如还可以忍,没觉得有多糟,比起绝大多数人来说,他的生活质量已经非常好了。唯独难以接受的是,家里什么都有,只是父母从来没有在乎他,结果现在连桂花酪也不要他……有时候导致情绪崩塌的从来不是大事,而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碎片。
宋岑如眼睛湿润,喉头发紧,越想越委屈。
“欸!你别哭啊。”霍北慌了神,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买!再买!”
“不要了,我不想要了。他们都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他们。”宋岑如忍着哭腔,眼眶却装不住泪水。
“好好好,不要。”霍北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越擦越多。
宋岑如扯着他的衣角,越抓越紧,好像这是唯一能攥住的安慰,又怕攥不住这样的安慰。
霍北见不得人哭,听着就心里烦,但宋岑如哭他是心里疼了。小孩儿哽咽全抑在喉咙里,不敢放开,眼泪都是一颗颗掉,生怕被谁看见,不符合某种规训似的。
这种挣扎、克制、隐忍,是长年累月的委屈,他的心神被宋岑如的眼泪弄得乱七八糟,奈何霍老大现在还品不出自己这么细腻的情感,就一个劲儿地摸他的头。
两人面对面站着,脑袋贴前胸,都快捂出汗了谁也没先离开。宋岑如的哭声很小,跟他这个人似的,敛着,藏着。
霍北根据对方吸气的频率判断出来哭得差不多了,他又一下一下扒拉起细软的头发,“哭爽了吗。”
宋岑如抽抽两下,声若蚊蝇:“还行......”
“是我刚说错话了还是被你爸妈弄伤心了?”霍北问。
宋岑如沉默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眼圈鼻尖都是红的,“是不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