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彧笑得不怀好意,半眯着眸子等谢行瑾答话。话里指向意味太明显,他很期待谢行瑾会老老实实回答还是照旧扯开、顾左右而言他。
“你觉得呢?就算我不回来你就甘愿把命丢在这?”谢行瑾没看他,只是抬目看着远处的山影。
贺彧想不到谢行瑾把问题丢给他,反复思索才说了一句傻话,“我只是想……我这条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贺彧没动,依旧保持着姿势看着谢行瑾,“所以你为何急慌慌地寻我?”
谢行瑾像是听了笑话似地轻笑一声,继而收回视线看向贺彧,“这是什么话,你把性命放在一个跟你无甚关系的人身上,对我是不重要,那对于你自己呢?”谢行瑾想不明白似地,歪着头看他,“想的有些幼稚吧?”眼底被渡了一层暖光,贺彧竟从中看出些许真实的暖意来。
贺彧瞳孔震了震,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真是不过脑子,荒唐的可笑。
是啊……重不重要是对于自己而言的,放在别人身上看自己的价值真是傻得没边。
耳边是风声和叮咚流水,二人就这样相视良久,竟无人先转开视线。盛阳当空,热浪翻涌,贺彧却没由地觉得身边凉风阵阵,总以为谢行瑾不近人情利用身边人只为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想不到也会说出一些近人情的大道理。
臂上被划的刀伤时不时发痒,痒起来贺彧便抓得红白相间。谢行瑾有时会注意到,便会打来凉水给他镇一会。
他看不懂谢行瑾,白日里不会主动同他说话,甚至只有夜里才能见到他人,对于一纸契约来说这是最好的呈现:冷淡,疏离。
但很奇怪,他该给的关心却一点都不会少,即使有时贺彧会会错意加之谢行瑾不爱说话而谁都不理谁地冷战,但神奇的是他总会在一日之内恢复如常。
这里头不含情爱,贺彧总觉得谢行瑾在弥补什么……
手不自觉地覆上伤处,又开始痒了……
却在贺彧有动作时被谢行瑾抓住,谢行瑾顺势撩起袖子露出那处狰狞的疤,一道粉白色的凸起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尽管那药陈燎说了不会留疤。
“这伤反复烂了几次你应该知晓,若是还想破皮你尽管抓。过来。”谢行瑾拉起他走到面前那条窄溪,凉水打在伤处,贺彧瞬间得以慰藉。
贺彧看着谢行瑾只是一味的垂着头往他的伤处泼水,认真地好似那是那是他自己的手臂,“谢行瑾,既然你说我跟你无甚关系,那你为何对我这样?”
谢行瑾半蹲在他身前,出口的话并未托出原委,“那日你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血泊里,红绿交织乱成一片,你说好冷……若不是我你当时不会如此,你不欠我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出什么差池。”
贺彧懂了,说到底谢行瑾还是想要与他撇清关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补偿,补偿他为了谢行瑾丢的那半条命……
贺彧骤然抽手!溅起的水花扬了二人一脸,“哦?若是因为此事王爷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更不用可怜我而弥补些什么。”
命是他自己的,他长这么大从未需要别人替他觉得不值当!
贺彧猛然起身转身欲走,只是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闭了眼稍缓了会抬脚走出两步有想起来什么似地丢下一句“时辰不早了,就不与王爷一同去了,王爷自便。”
不欢而散,就是谢行瑾再迟顿,也能觉察到方才已破冰的氛围又缠上了疏离,许是自己说话着实不好听,竟让贺彧第一次丢下人走了。
谢行瑾抹去面上的水痕,跟在贺彧后头亦步亦趋地走,二人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足够远但至少贺彧还在他视线里不会消失。说到底,他不会让贺彧单独去面对元疏尘,那人太过阴狠,但贺彧却沾不得一丝邪气。
二层小厢房,屋内装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好在还算干净。
贺彧甫一踏进去便看见韩念归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迎他进去,屋内的交谈声被打断,元疏尘一只胳膊肘撑在桌边,半边身子懒懒靠着,细长的手捏着茶盏垂在桌下,浅笑着朝贺彧点头问好,一旁的赵登深倒是起身行了一礼。
贺彧也扯出一抹得体的浅笑,从韩念归微微颤抖的手里接过茶盏,“中间耽搁了些时辰,可是让王爷久等了?”
元疏尘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依旧笑咪咪的,“没有没有,方才与韩县令一番交谈甚是有趣,正好提到贺大人,这不贺大人就来了吗……”
“想不到竟还有贺某的事,能被王爷提及乃是贺某之幸。”元疏尘不暗戳戳阴阳他两句就不错了,细节贺彧也不必再问。
元疏尘看向贺彧背后,似在找什么人,疑问道:“怎么不见平王殿下,他没有同贺大人一起来吗?”
贺彧哪知道谢行瑾打什么谱,方才是跟在他身后不错,至于进不进来贺彧无从得知。
“平王啊,他……他……”正趁着贺彧找个说辞时就听见身后传来推门的“吱呀”声。
本以为闹得如此不愉快正好趁了谢行瑾的意能早回长安,何况这顿饭本就与他无关,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谢行瑾迈着长腿眨眼间便来到贺彧身侧,在背人处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药瓶,在确保贺彧拿稳之后立马撤开手,贺彧只觉得掌心一凉,再无其他。
“方才在门外听见有人念叨本王,本王可是来得正好?”
元疏尘收回撑着半边身子的胳膊肘,直起身来看向谢行瑾,“平王来的正是时候,这下人算是来齐了。”
气氛诡异的一顿饭,聚了五个各怀心思的人。席间元疏尘明里暗里地打听贺彧的态度,贺彧应付得游刃有余,几次韩念归想为贺彧说几句都被赵登深柔和地止住话头。
贺彧与韩念归对上视线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太过担心,他自己应付得来。倒是谢行瑾在一旁插不上什么话,在桌上显得像个外人。
“这一趟贺大人从长安辗转荆州,不仅除了贪官还救了桂阳百姓,本刺史敬贺大人一杯!”说着,赵登深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贺彧面上平和随之饮下。
“对!贺大人只身一人来荆州便找出残害朝廷百姓的罪臣,元某敬佩!”
若没猜错,方才谢行瑾塞给他的应是解酒的,本是觉得没必要,但这席间赵登深和元疏尘跟商量好了似的轮番灌他,饶是觉得自己酒量还行的贺彧也有点晕了头。
那药瓶自揣起来便没动,既已与谢行瑾说明,那随他一并带来的东西他都不会收,所有扼杀在最初才最好。
省得徒增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