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之三步并两步跨到盛景行桌前,让人试了毒,虽说并未瞧出来这小厨娘做得有何问题,但毕竟眼前这位殿下身份贵重,出了事他可担不起责。
“伯之兄果然谨慎!还怕这小美娘给殿下下毒不是?”一人笑道,凑近去深深地吸了一口自己桌上蟹酿橙的香气。
“这不是总有人‘投其所好’给我们景行使美人计嘛,若是出什么问题,你们有几个脑袋啊?”
陆伯之玩笑似的说道,话落却不忘看一旁还跪着的贺元棠一眼。
放下托盘,她俯身行礼:“若有问题,任凭殿下处置。”
这些人如何想她看她,她不在意。但对自己的眼力、手艺还是有这点自信。
拿起玉勺,盛景行轻轻搅动橙盅里的蟹肉,才入口中,唇齿生香。
旁人也纷纷吃上几口,“果然是鲜美至极!”
“香,实在是香!”舞姬美人还在肩头,那人与她道:“小娘子可愿到我府上?哎,不为别的,就为天天吃上这一口鲜香。”
“是我先说要吃螃蟹的,怎么也该去我府中,小美人你别答应他,我愿意付你双倍的工钱!”说罢,这人还真向桌上扔去一片金叶子。
“付什么工钱啊,这样娇俏的美娘子自然是要金屋珍之藏之,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
她站在一侧,低头不语,暗暗攥紧了拳头。苏掌柜起身,慢慢地移到她身边,“诸位公子......”
陆伯之原本在回味,蟹中似乎有什么味道与他在江南一带吃到的不同,听到几人调笑着争执起来,也正要开口。
“啪——”
主座之人将碟子砸在桌上,她吓了一跳,屋内也静下来。
手撑着头,他玩味的看着众人,轻笑一声,指着几人道:“你们府上姬妾都有多少了?既是伯之为本王寻来的,那可是该归本王处置?”
带着懒洋洋的兴味,夹杂些许酒意,他靠向椅背,抬眼看了陆伯之一眼,又向她的方向看去,尾音扬起:
“苏娘子,伯之兄,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自是如此。”二人拱手道。
“小娘子想做厨子?”
“回殿下”她行礼道,“一直如此。”
点点头,再扫向座下众人,他道:“既是楼中的厨娘,便该由她所愿。在座各位若是喜好这口蟹味,今后多来品尝,都记在本王的账上便是。”
又对苏氏道:“苏娘子,今夜若有损耗,明日府中人自会前来赔偿。”
“哎哟,多谢殿下,多谢各位公子抬爱,今日这事是苏娘未处置好,这顿苏娘请了。”苏掌柜赔笑道。
“殿下高义!掌柜娘子也爽快!”
苏氏倒了杯酒,与众人举杯饮尽,带着贺元棠退出了雅间。
“你呀,怎的一来闹出这么些事儿,”二人往楼下走着,苏氏小声嗔怪,“我是真怕哪位公子将你要走,这蟹又该没人做了。”
“所以掌柜娘子,这是愿意留我下来了?”她上前去挽着苏氏的手,“我既不认识他们,也不知今夜会发生何事呀,苏娘子您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好、好,你今后还是就在厨房里先待着吧,今晚你先在后院的房内住下,明日一早便去找三叔。”
她总觉着自己还有什么事忘了,问道:“苏娘子,那我何时能去见我阿姐呀?”
苏氏拍拍脑门,皱眉道:“哎哟,瞧我给忘了,她们住的地方不得打扰,明日晚些时候你再来寻我同去吧。”
“好!”她抱住苏氏,竟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苏氏一时怔住,瞧着她半晌才道:“时候不早了,先让人带你去后院歇下吧。”
目送着她终于是走了,长舒一口气,苏氏又往楼上走去。
雅间里,蟹味混着酒气还未消散,美人已在桌上旋转起舞,鼓乐声声不息,红绡金钗落地。
有人已是醉得瘫在地上,有人口中念着好酒,众宾意尽,宴席也便散去。各家随从小厮搀着自家主子到了后院上房住下。
楼内楼外依旧喧嚣热闹,后院错综的园子却是静谧。
更漏嘀嗒,月光将小院映得轻柔,虫鸣声渐渐低哑,草木生出点点露珠。
朦胧夜色笼罩之下,两位身手矫健的夜行人,各自翻入了两座小院。
院中的灯火,一盏不时便熄灭,趁着夜色,夜行之人踏过院墙回廊,消失在无尽的闹市之中。
另外一间小院里,烛火亮了整夜。夜半的风从窗棱缝隙探入,点点星光忽明忽暗,末了化作泪水一滴长、一滴短,落在手中的密信里。
墨迹晕染,盛景行抬手用微弱的火光,将纸焚尽。
*蟹酿橙做法:出自林洪《山家清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