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砂砾在狂风中翻涌,将最后一丝硝烟碾成齑粉。穆简抱着昏迷的南慕川登上城楼时,染血的龙袍下摆拖过斑驳的箭痕,在青砖上蜿蜒出暗红的轨迹,宛如一条垂死的赤蛇。晨风吹过城垛,远处百姓的欢呼声被撕成碎片,混着南慕川发间未散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坠在帝王心头。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惊起几只寒鸦,羽翼掠过两人交叠的影子,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三日后,御书房内沉香袅袅。南慕川在雕花软榻上缓缓睁眼,细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菱形光斑。案头堆积如山的军报被整齐码放,最上方压着半块沾着沙粒的虎符,那是他出征前紧握的信物,此刻表面的纹路已被指腹磨得发亮。穆简背对着他伏案批阅奏折,玄色广袖随着笔尖的动作轻轻晃动,袖口金线绣的蟠龙却因连日操劳失了神采,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阿简......"沙哑的呼唤惊得帝王笔尖一顿,宣纸上顿时晕开墨团。穆简转身时,正见南慕川艰难地撑起身子,绷带缠绕的肩头在阳光下透出青白,每一个动作都扯动着未愈的伤口。帝王快步上前按住他,指腹擦过对方凹陷的脸颊,触到的皮肤凉得像玉门关外经年不化的霜。
"别乱动。"穆简的声音沉得发闷,从袖中取出温热的药碗。药香混着苦涩在空气中弥漫,南慕川望着碗中药汁泛起的涟漪,突然想起昏迷前那匹踏碎硝烟的汗血宝马——穆简策马而来时,帝王冕旒上的东珠在阳光下飞溅,恍惚间竟比北疆的朝阳还要夺目。而此刻眼前人眼底布满血丝,下颌的胡茬已长得盖住棱角,龙袍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然而平静不过旬月,暗潮再度翻涌。西北边陲传来的急报被八百里加急送入宫禁,黄绢上的字迹被汗水晕染:新崛起的游牧部落在丞相余党的煽动下,于月黑风高夜突袭了三个军镇。深夜的皇宫,边关的狼烟在天际连成赤色长龙,穆简立在舆图前,指甲深深掐进标注着"玉门关"的位置,羊皮纸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凹痕。
南慕川不顾伤口未愈,执意披甲欲行,却被帝王拽住手腕。龙袍下露出的旧伤疤痕与他新添的创痛遥遥相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浴血岁月。"这次换我去。"穆简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你留下坐镇京城,彻查朝中残余势力。"御书房的地龙烧得正旺,炭块在铜炉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骤然升起的寒意。南慕川望着对方倔强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十四岁的小太子,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说"我要和阿川一起上战场"。
出征那日,朱雀门前寒风凛冽。南慕川立在城楼下,看着穆简端坐在马背上,玄铁□□斜挎在身侧,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当车队行至城门口,南慕川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这道疤是为你留的,现在换你记得——"他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成碎片,"活着回来!"穆简勒住缰绳,回望时,帝王冕旒上的东珠在阳光下晃动,与南慕川眼中的泪光交相辉映。
边疆的战事远比想象中惨烈。穆简指挥大军扎营时,发现水源被人投了药,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诡异的油膜。暗卫在追查奸细时,于粮草车底找到半截绣着东宫纹样的锦帕,丝线间还沾着西北特有的红柳花粉。深夜巡视营帐,他裹紧披风走过沉睡的将士,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想起南慕川曾说"兵者,诡道也",手不自觉摸向怀中那截布条——剑柄缠着的旧衣角,早已被他摩挲得发了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