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这才随着二人的目光,也往床头去看。
这一看,刚刚还声如洪钟的方大人就直直地愣在当场,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了。
……眼前的情景,比他先前被吓到的那次,还要……不可思议。
这位裴公子,先前……先前“那样”亵渎了辛大人还不够,如今更是肆无忌惮地……都爬到辛大人身上了?!
……苍天哪!
他们淮安县,纵然没能让大浮山庙会如期顺利举办,但也罪不至此啊!
方成的心情何止震惊慌乱,连额头的冷汗都立马滴了下来。
他哪里还顾得上先前对小伍的怒气,甚至松开了一直搀着裴申的手,颤抖着就用衣袖去擦额头。
裴老显然更为冷静,也更快发现了可疑之处,他忽然看向小伍:“这位小兄弟,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否烦请你为老夫细说一二?”
小伍一听,用力地点着头,心想总算还有个能听他辩解的人,来不及深思,赶忙就词不达意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大概。
说到——因花车上没有芦苇杆或竹筒,只能被迫采用“嘴对嘴”的方法时,他还特意强调了,法子是他提议的,裴公子是医者仁心,才主动揽下了这个艰巨的活儿。
他钟小伍虽只是个粗人,却不想县令大人迁怒了裴公子。
若他日……若朝廷真要追责,他也决计不肯,为保住自己,而冤枉了裴公子。
……
听完了小伍并不算特别清晰的阐述,裴申却心领神会地对方成道:“方大人,你也听见了,此事多有误会,这位小兄弟救人心切,脑筋也灵活,还得多亏了他,犬子才能顺利把药给知白喂了下去。依老夫看,非但无过,确然有功啊。快叫他起来吧。”
方成其实听得云里雾里,只依稀记得小伍明确说了,是辛墨“先”动手箍住了裴晟,让人动弹不得,小伍才不得已,想将辛墨的腿脚挪动开来。
辛大人……昏迷着,先动的手?
……但无论如何,如此一来,至少小伍,是没想着对辛大人不敬的。
再看床上那二人的姿势……仔细一看,还真是辛大人主动将双臂和双腿都缠住了裴公子……
方成看得一个激灵,赶紧对小伍摆手:“罢了,你先起来,快,起来。”
小伍刚一起身,裴申就已经走到了床前,关切地俯身去问裴晟:“晟儿,你还好吗?”
裴晟虽然趴着把他们几人的对话全都听在了耳里,但一边要留神尽量控制自己不压着辛墨,一边又担心小伍被县令责怪,整个人丝毫不敢松懈,早就有些心力交瘁。
如今听到父亲的问话,他除了用床头的手,轻轻拍了拍褥面,已经无力做出更多回应。
裴申连忙心疼地去看小伍:“小兄弟,还得劳烦你,帮着把知白这腿呀,赶紧从我儿身上挪下来吧。”
裴晟说不了话,可裴申与他朝夕相处了两年。儿子是个怎样的人,此刻又是怎样的处境,他岂会看不出?
但他之所以顷刻间便能推测出,裴晟现在这个姿势是身不由己,既是因为他了解自己儿子,更是因为,他也十分了解辛知白。
辛墨……
知白……
裴申知道那孩子的心病。
不过此时,却也不是谈及这些的合适时机。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裴晟“救”出来,再让辛墨好好休息。
小伍闻言,立刻就上前一步,谨慎地问裴老:“老先生,不瞒您说,我力气还挺大的,方才,正是怕伤着辛大人,才不敢用狠劲儿。您看,这辛大人……”
小伍咽下一口唾沫,目光又瞧了瞧辛墨死死缠着裴晟的腿,这才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要是,只管挪动的话,他会不会……更不好了?”
这的确是他,没能及时把裴晟“解救”出来的原因。
他知道裴晟被那样困在床上,指定是难受的。可裴晟毕竟没法对他“叮嘱”什么,他实在没个主意。
辛大人有伤在身,要是他下手没个轻重,再意外伤了辛墨,可真就“罪该万死”了。
否则,以他的力气——若辛墨只是睡着了,或发个酒疯什么的,他早就把裴晟拉起来了,何须等到方大人特意过来骂他一顿?
裴申看了看圆凳上摆着的食案,那两只空碗,昭示着辛墨已经把两副药都喝完了。
他略一思索,想起先前裴晟对他提过的辛墨的外伤,又伸手探了探辛墨的额头,很快下了决断:“无妨,咱们只尽量留神着,别碰着他的腰背就是了。”
“哎、哎!”小伍听他这么一说,可算放下了心来。他挽起袖子,就打算再接再厉,继续去抬辛墨的腿。
方成见状,也不敢再原地踌躇,快步走上前来,主动提议:“我也,我也来帮忙。”
三人便齐齐对辛墨上了手。
可小伍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他一人抬起辛墨一条腿倒还不算费劲,可方成和裴申试了之后才知道,这辛墨……哪像是个重伤昏迷的?简直像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一点都不给裴晟逃脱的空间。
最无奈的是,小伍好不容易搬下来一条腿,正要去掰另外一条,辛墨又立刻把那条被移开的腿,再次缠到了裴晟腰上。
……
方成这下彻底信了小伍先前的说辞。
这哪是人裴公子要亵渎辛大人啊?!
分明是辛大人……辛大人他自己缠着人家不放啊!
方成和裴申合力扒拉了半天,也不见辛墨那强健的臂膀被他们扯开分毫。
方成只好轻轻拉着裴申松了手,喘着粗气对小伍吩咐道:“不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小伍,你去,快去把鸣飞和淮生都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