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齐延野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窗外雨声淅沥，天色阴沉得像是还未破晓。他伸手按掉尚未响起的闹钟，发现手机上有条未读消息——来自航空公司，通知他今天下午飞往纽约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室内温度22℃，湿度65%。这个数据让他想起周怀瑾右手在潮湿天气总会更加僵硬。轻手轻脚地起床，齐延野赤脚踩在加厚的地毯上，无声地走向走廊。

客房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灯光。他轻轻推开门，看见周怀瑾已经醒了，正坐在飘窗上活动右手腕。晨光透过雨帘照进来，给他单薄的轮廓镀上一层毛玻璃般的柔光。听到声响，周怀瑾转过头，眼睛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

"吵醒你了？"齐延野站在门口没进去。

周怀瑾摇摇头，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的疤痕："下雨天醒得早。"他顿了顿，"你今天...不是要飞纽约吗？"

"航班延误了。"齐延野注意到窗台上摊开的乐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标注，"在改谱子？"

周怀瑾下意识用左手遮住乐谱："只是...随便记些想法。"他的睡衣领口因为睡姿而歪斜，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齐延野移开视线："我去煮咖啡。"

厨房里，咖啡机发出沉闷的轰鸣。齐延野从冰箱取出鸡蛋和培根，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他想起昨晚周怀瑾弹奏的《雨巷》新结尾，那些音符像是有生命般在他脑海中盘旋。煎锅里的油开始冒烟，他才回过神来。

"需要帮忙吗？"周怀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简单的白T恤和浅灰色居家裤，头发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气。

齐延野把火调小："把面包放进烤箱。"

两人在厨房里默契地忙碌着。周怀瑾切水果的手法很特别，左手固定，右手刀刃向外轻轻一推，苹果就分成整齐的八瓣。齐延野注意到他的右手腕活动范围比上周大了些，但切到第三颗苹果时，手指还是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够了。"齐延野接过他手里的刀，"去摆餐具吧。"

早餐桌上，周怀瑾小口啜饮着加了蜂蜜的牛奶，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泡沫。齐延野递给他餐巾纸，突然问道："今天还去复健吗？"

"嗯，下午三点。"周怀瑾用纸巾擦了擦嘴，"林老师说晚上琴行有个学生临时请假，问我要不要代课..."

"我送你去。"齐延野打断他，"正好顺路。"

周怀瑾眨了眨眼："你不是要去机场吗？"

"延误到晚上八点了。"齐延野撒了个谎，"来得及。"

雨势渐大，窗户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周怀瑾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麦片，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

齐延野没有接话，只是起身又给他倒了半杯牛奶。

上午十点，齐延野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屏幕那头的董事们争论不休，他却频频走神。窗外的雨声与周怀瑾偶尔走动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比任何商业决策都更牵动他的注意力。

会议结束后，他发现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杯热茶和两片消化饼干。茶杯下压着张便签：「我去超市买晚餐食材，很快回来。——怀瑾」

字迹工整清秀，每个笔画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控制感。齐延野拿起茶杯，发现温度刚好可以入口。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见周怀瑾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走出小区大门，右肩还是习惯性地微微耸起，像是在抵御无形的风雨。

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NTX项目初步协议已签，萧世昌希望你去纽约时顺便见见他们的研发团队。」

齐延野放下茶杯，回复道：「航班延误，改期再议。」

他打开电脑查询周怀瑾的复健医院资料，发现主治医师王主任竟然是母亲当年的学弟。这个巧合让他皱起眉，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关掉了搜索页面。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周怀瑾拎着两个购物袋回来了。他的裤脚和袖口都被雨水打湿，头发上沾着细小的水珠，怀里却紧紧护着一束用塑料纸包着的白色小花。

"路过花店看到的..."周怀瑾有些局促地把花递给齐延野，"说是能助眠。"

齐延野接过那束小小的栀子花，浓郁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他想起昨晚自己随口提过最近睡眠不好，没想到周怀瑾记在了心上。

"谢谢。"齐延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去换件干衣服吧。"

周怀瑾点点头，湿漉漉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浅浅的水印。齐延野找出花瓶，仔细修剪花枝。这种细致的工作他平时都交给家政，但今天却做得格外认真。

下午两点四十分，齐延野的车停在仁和医院康复科门口。雨势越来越大，挡风玻璃上的水帘即使开着最大档的雨刷也难以完全清除。

"在这等我一下。"周怀瑾解开安全带，"最多一小时。"

齐延野看了看表："我停好车去找你。"

周怀瑾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撑伞冲进了雨幕。齐延野停好车后没有直接去康复科，而是绕到了医院的行政楼。凭借齐家的名号，他很容易就查到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时，王主任正在整理病历。看到齐延野，他明显愣了一下："齐少爷？"

"路过。"齐延野平静地说，"听说您是家母的学弟。"

王主任的表情柔和下来："薇薇师姐...当年很照顾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他示意齐延野坐下，"你是来问周怀瑾的情况？"

齐延野微微挑眉："您怎么知道？"

"那孩子每次复健都带着你母亲的乐谱。"王主任笑了笑，"而且他看手机屏保的眼神..."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抱歉，我多嘴了。"

齐延野没有追问那个未说完的观察，转而问道："他的手恢复得怎么样？"

"比预期好。"王主任翻开一份病历，"尺神经损伤通常需要12-18个月恢复期，但他只用了七个月就恢复了70%功能。"他指着一段曲线图，"尤其是最近两周，进步显著。"

齐延野注意到图表上的几个异常峰值："这些波动是？"

"情绪因素的影响。"王主任推了推眼镜，"周怀瑾的康复情况与心理状态高度相关。心情好时，肌电图几乎接近正常水平。"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窗。齐延野想起周怀瑾弹琴时那种全神贯注的模样，还有今早切苹果时微微颤抖的手指。

"能完全恢复吗？"

王主任合上病历："医学上没有绝对。但以他的毅力..."话未说完，办公室电话响起。接听后，王主任脸色微变："周怀瑾在治疗室晕倒了。"

齐延野几乎是跑着赶到康复科的。治疗室外，护士正在给一个哭闹的小男孩做安抚。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周怀瑾躺在治疗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右手腕连着几根监测导线。

"只是低血糖。"王主任检查完生命体征，"今早吃早餐了吗？"

周怀瑾的睫毛颤了颤："吃了..."

"半碗麦片和一杯牛奶不算正经早餐。"齐延野的声音比想象中严厉，"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舒服？"

周怀瑾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为...只是有点累。"

护士拿来葡萄糖口服液，周怀瑾试图用右手去接，却差点打翻药瓶。齐延野接过药瓶，坐到床边，一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

"慢慢喝。"

葡萄糖的甜腻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周怀瑾小口啜饮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齐延野能感觉到掌心的皮肤温热而细腻，脉搏在指尖下跳动得有些快。

"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王主任收起监测设备，"回去好好休息，补充营养。"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周怀瑾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睛半闭着。雨水在车窗上形成蜿蜒的水痕，街灯的光晕被折射成模糊的色块。

"对不起。"周怀瑾突然开口，"耽误你去纽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