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隔音门虚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来,在走廊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周怀瑾端着刚泡好的蜂蜜柠檬茶站在门外,右手悬在半空正要敲门。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在深灰色的地毯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收留他只是可怜他,你别想太多。"
齐延野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冷淡得近乎残忍。那语气周怀瑾很熟悉,是他在商业谈判中对待对手时才会用的语调。
玻璃杯突然变得烫手。
周怀瑾后退半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电话那头的回应。他应该立刻离开的,可双脚像生了根,任由更多字句刀割般钻进耳朵。
"实验数据已经拿到了...是,他手腕里的芯片...暂时留着吧。"
蜂蜜在杯底凝结成浑浊的琥珀色,一片柠檬片缓缓沉到杯底。周怀瑾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腕,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他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浅,像是怕惊动什么。直到书房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走廊的感应灯没有亮。黑暗里,周怀瑾把茶杯轻轻放在窗台上,蜂蜜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柠檬酸涩的气息。
---
深夜的琴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黑白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怀瑾机械地弹奏着《离别练习曲》,右手无名指关节在反复刮蹭琴键边缘后渗出血珠。他感觉不到疼——五岁那年被注射NTX后,这双手的痛觉神经就坏死了大半。血珠滚落在象牙白的琴键上,像一粒粒小小的红宝石。
"还在练?"
齐延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啪"的一声,顶灯亮得刺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周怀瑾眯起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没回头,视线落在自己染血的指尖:"嗯,有个学生要考级。"
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的手背,齐延野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指关节的伤口。周怀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味道。
"别弹了。"齐延野皱眉看着他指间的血痕,"伤口会感染。"
周怀瑾轻轻抽出手,扯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不碍事,反正..."
反正只是被可怜的对象。
后半句咽了回去,变成琴凳挪动的刺耳声响。他起身太急,撞翻了谱架。泛黄的乐谱散落一地,最上面那页是《雨滴前奏曲》——齐延野第一次见他时弹的曲子。
"我帮你。"
"不用!"
周怀瑾蹲得太快,右膝重重磕在地上。齐延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仓皇拾捡纸张时颤抖的指节。一张乐谱被对折的痕迹太深,在周怀瑾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
凌晨四点,主卧的门锁"咔嗒"轻响。
周怀瑾站在床边,借着月光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齐延野。男人的轮廓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分明,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行李箱的轱辘在实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嗡鸣。客厅里,那盆他们一起养的绿萝长得正好,叶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周怀瑾把公寓钥匙放在玄关的陶瓷碗里——那是他们一起在景德镇买的,碗底烧制着两人的姓氏缩写。钥匙落入碗中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电梯下到一楼时,手机震动起来。
[你在哪?]
发光的屏幕映出周怀瑾苍白的脸。他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看了很久,指腹轻轻擦过屏幕上齐延野的名字,慢慢按下关机键。
晨跑回来的齐延野踢到了玄关的行李箱。
黑色20寸,登机箱规格,是他去年送给周怀瑾的生日礼物。箱体上贴着已经泛黄的行李牌——【如遗失请联系齐延野】,后面跟着他的私人号码。
衣帽间空了一半。
周怀瑾带走了所有常穿的衣物,却留下了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买的,后背还留着红酒渍——当时周怀瑾不小心撞到侍应生,齐延野第一时间转身护住他。
书房里的医学资料整整齐齐码放着,每份档案右上角都贴着彩色标签。齐延野突然意识到,这个分类系统是周怀瑾设计的。书架最显眼的位置空了一块,那里原本放着周怀瑾最爱的肖邦全集。
钢琴盖上放着三样东西:
1. 瑞士银行的U盾(里面存着齐延野给的所有治疗费)
2. 蓝宝石戒指(白塔那晚的礼物)
3. 一张字条:【钥匙在碗里】
齐延野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时,陶瓷碗在玄关柜上摇晃两下,"啪"地碎成几瓣。
琴行的玻璃门锁着,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雨水顺着齐延野的发梢滴落,在衬衫领口洇开一片深色。他的指节在门上叩出沉闷的声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天了,所有周怀瑾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连林喻都支支吾吾说不清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