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周怀瑾不在了。
没人管他了。
他仰头吞下药片,躺回床上,等待睡意降临。
可梦里,他还是见到了周怀瑾。
周怀瑾站在雨里,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他想喊他,可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想追上去,可双脚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怀瑾消失在雨幕中,连头都没回。
齐延野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天还是黑的。
雨还在下。
齐延野在办公室里放了一架钢琴。
黑色的施坦威,和周怀瑾琴行里那架一模一样。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钢琴感兴趣,也没人敢问。
偶尔,在深夜加班的间隙,他会坐在钢琴前,试着弹那首《梦中的婚礼》。
他还是弹不好。
手指太僵硬,节奏太乱,弹到一半就卡住。
可他没有停下。
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发麻,直到太阳升起。
有时候,林秘书会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琴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提醒他该休息了。
齐延野这几天高强度工作,把两周的工作做完了,他买了张去维也纳的机票,他要去找周怀瑾。
十二月的维也纳下着冻雨。
齐延野站在邮局门口,看着工作人员摇头:“包裹是代收点取的,没有登记具体地址。”
雪水顺着他的大衣领口往里钻。三天了,他走遍这座城市所有琴行,问过每一个亚裔面孔的店员。有人说见过一个右手带疤的钢琴师,在街角咖啡馆弹过肖邦;有人说有个东方人租了郊外的旧公寓,但冬天还没到就搬走了。
线索像雪片般融化在掌心。
深夜,他坐在金色大厅最后一排,听某个日本钢琴家的独奏会。演奏者鞠躬时,他恍惚看见周怀瑾站在聚光灯下,右手腕上的疤痕在强光中泛着珍珠色。
可灯光亮起时,台上空无一人。
回国前,齐延野去了趟维也纳国立图书馆。
音乐区最角落的书架上,摆着一本被人翻烂的《肖邦练习曲全集》。借阅卡显示,这本书过去半年被同一个人借过十二次。
齐延野翻开内页,呼吸一滞——某页空白处有铅笔写的一行小字:【降E大调,第七个音总是弹不准】。
是周怀瑾的字迹。
他几乎能想象那个人坐在这里的样子:微蹙着眉,右手无意识地在膝上敲打节奏,偶尔咬一下铅笔尾端……
图书管理员探头:“您还好吗?”
齐延野合上书,喉结动了动:“借这本书的人,长什么样?”
“黑头发,戴眼镜,右手不太灵活……”管理员突然压低声音,“上个月他来找过一本《云归处》的手稿,说是自己写的,但我们没有收藏。”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回程的飞机上,齐延野翻看着从图书馆复印的借阅记录。
周怀瑾借过的书构成一条清晰的轨迹:肖邦、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最后是一本《德语入门》。
空乘送来香槟时,他摸到公文夹里有个硬物——那本肖邦曲集里夹着的便签,背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个,我可能已经……】
后半句被橡皮擦去了,只留下纸张被反复摩挲的毛边。
齐延野将便签对着舷窗外的阳光,隐约辨出被擦掉的单词是“gone”。
香槟杯在他掌心裂开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