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斯九度饿,得苏液,”口音浓重的李医生甩了甩体温计,“回病房吗?”
仇跃想说话,喉咙却立刻一阵反胃,只好忍着头晕摇了摇头,又被李医生扶到挂水的软椅上。
他生病的经验很多,靠感觉就能知道自己大概有多少度。
帮郁棘洗澡那会儿,也就是个不到三十八度的低烧,但他为了败败某些地方的火,冲了个冷水澡,立马就烧起来了。
现在呼吸道像被胃酸灼过,身体却在打冷战——这是还在升温。
不过也挺好,让郁棘冷静冷静吧。
仇跃往软椅上一瘫,耳边是李医生叽叽喳喳的塑料普通话,他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只能缩在毛毯里硬挨着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突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
“仇跃。”
像顶着大太阳走在街上,忽然被路边商铺泄出的空调冷气吹了一身。
是郁棘。
“回去挂水吧,躺着舒服点儿。”郁棘摸了摸他的寸头。
很温柔,温柔到仇跃不知道这是新人格还是郁棘自己。仇跃试图开口说话,但肌肉都烧到没劲儿,连眼睛都难睁开。
“睡着了吗?没睡着你就动一下,动哪儿都行。”郁棘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
可惜浑身肌肉都调动不了,仇跃只能闭着眼,轻轻眨了下眼皮。
郁棘像是一直盯着那儿,立刻微微笑起来,“好,正好这瓶快滴完了,我叫医生来。”
仇跃很想拉住他的手,让他别走,可脑子都使出吃奶的劲儿了,手还是一丁点都没动弹。
不争气的。
植物人苏醒好歹还能动动手指呢。
但下一秒,手忽然被一片冰凉包裹。
郁棘像有读心术一样牵住了他。
四周只有空调的嗡嗡声,仇跃努力地听着郁棘的动作。
他按过呼叫铃,就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把有些滑落的毛毯拉起来,裹紧仇跃全身。
李医生没一会儿就赶过来,暂时拔掉手背上的针,用柔软的棉花止血。
郁棘站起来,还牵着他的手,仇跃感觉两条胳膊软趴趴地搭到他肩上,紧接着就被一手搂腰一手兜腿,面对面抱了起来。
仇跃一点核心发力的机会都没有,全身重量死死压在了郁棘身上。
或许是姿势不方便走路,郁棘把他往上掂了掂,仇跃感觉眉梢划过他的眼镜腿,又落在他颈侧的皮肤。
很凉,凉得他想就这么永远贴下去。
但按郁棘说的那堆乱七八糟仇跃连回忆都不想回忆的屁话,他们之间还有永远吗?
一滴滚烫的泪忽然落进郁棘锁骨。
他被烫得顿了顿,随即放慢了脚步。
“小跃,别想太多,睡一觉就好了。”郁棘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睡一觉起来你还在吗?
睡一觉起来是不是就要分手?
仇跃感觉心里的火又四处乱窜起来,无处发泄,但郁棘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
“别想太多。”凉凉的嘴唇划过耳垂。
痒痒的,仇跃其实想偏头躲开,但是他动不了。
对,他动不了,只能永远这样赖在郁棘身上。
病房的距离太近,没多久他就被强硬地从郁棘身上剥离开,孤零零地放在病床上。
“苏完仄瓶就没有了,等下来叫我拔针就好。”李医生调整好流速。
“好。”郁棘点点头。
一回生二回熟,郁棘坐在床边守着仇跃,时不时帮他用酒精擦擦皮肤。
他是真没想到仇跃能烧得这么高,问医生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两回发烧都又急又凶,仇跃这身体看着硬朗,实际真没多好。
郁棘叹了口气。
从小就没怎么睡过床,长大了也到处流浪的人,身体能好到哪儿去?
平时不生病也就是硬撑着一口气。
酒精棉球擦过仇跃手心,把滚烫的温度蒸发,郁棘刚做好的决定又动摇了一分。
等仇跃退烧,等他能好好睡觉,再离开吧。
李医生拔过针,一直到后半夜,仇跃的体温才开始缓慢地下落,郁棘的头也一点一点地向下掉,最后实在撑不住,落在仇跃手掌。
……
天光大亮,仇跃被刺眼的晨光唤醒,整条右胳膊却传来阵阵酥麻。
嗓子也糊了一片,仇跃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能哑着嗓子用气声说:“郁……棘,起来。”
“嗯?”郁棘立刻弹了起来,额头上还有被压出的红痕。
但和他下巴、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一比,就有些小痕见大痕了。
“我为什么在这睡的?”郁棘顶着满脸的红紫发愣。
又失忆了?
“我昨晚发烧了,你应该是一直守着我才睡这儿,”仇跃甩了甩胳膊,耷拉着眼睛看向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