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感觉自己是半梦半醒间被太阳照醒的,醒来只觉头痛欲裂,昨日留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伸手一摸竟满手血污。
我晃晃脑袋爬下床,从柜子里拿药简单敷过包扎一道,接着又爬回床上,一直等到窗外日光更大些了才敢闭眼浅睡。
日上三竿,不过睡了两个时辰,我被饿醒后匆匆咽下一块儿馒头,趁着日头正好将上午没晒的药材拿到院儿里。
开门前我又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古怪才踏出门槛。
昨日院中黑影到底什么来路我完全理不清楚,一夜都被吓得不敢阖眼。
这难道也算山里的灵气吗?那我只求以后别再被我碰上这诡异的东西。
我心惊胆颤挨过今日,徬晚天色刚刚暗沉就点起了灯笼,所幸一夜没有听到别的动静。
等次日一早,我生火煎好药等着来人把药带走。奇怪的是,平时冯知很早就上山来了,今天却过了午时也不见人影。
我不免奇怪,但没想下山去找,还是和从前一样搬来马扎看书。
直到快日落才有到脚步靠近药肆,我暗暗期盼下一秒是师娘带着师兄出现,在听出只有一人脚步声响时又压下心头失落,抬头一看来人并不是冯知。
眼前少女葛布麻衣,衣领袖口草灰单调但整洁干净,看着像是某户人家中的下人。果然,她见了我,开口就说自己是医馆中的丫鬟,来替冯知买药。
我不太相信,一双眼睛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似是察觉到我的警惕,她解释道:“前日少爷按约定来您这里买药,但从山上回来医馆后,不知为何徬晚又上山一趟,到了亥时也不见归。”
“医馆的人上山来找,发现少爷在山里迷路昏迷不醒,快半夜了才被人送回,回到家中又突发热症。少爷还清醒着时与我说过每隔两日来山中取药,但眼下高热不退,就只能托我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个钱袋子递来我面前,我粗略一看,确实是平日冯知用到的样式,这才信了她。
我接过钱后将药包交给她,顺口一问:“镇里的病情如何了?”
少女笑道:“多谢小大夫慷慨送药,镇上的人已经陆续康复了,但还是有些迟迟未好,需得继续用药。”
丫鬟说完后带着药离开,临走前告知,在冯知病愈前就由她代为上山,后日正午左右会再来。
药肆回归寂静,只剩我独坐沉思。
为什么冯知会在走后又突然上山呢?约定取药的时间并没有更改过,这我没有记错。会不会是镇上又有病人要用其它的罕药,而医馆里恰好没有?
可我又疑惑,他来过药肆三四回了,就算是临时上山,也不该在山中迷路才对,徬晚山路是不太能看清,赶在日落前走到药肆时间应该也够。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想到连我这种住在山上的人都在采药时险些丧命,他会不小心迷路也有可能。
只是晚间山里温度要比白日还冷上不少,他那样一冻,估计没个十天半月都不会好,如果不是药材稀缺,我也很少会在天黑后还在屋外逗留。
回想到前日,顿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出现在院中的鬼魅,明明没有冷风拂过,我却打了一个哆嗦。
所幸这几日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靠近,但晚上熄灯之后,窗前总会闪过一道黑影,每一回我想将它捉个现行它就不再出现。我安慰自己是那老槐树的枝丫在风中作祟,否则都无法劝说自己睡下。
三日眨眼过去,在这短短几个日夜交替间,我不知在药肆门前期盼过多少次熟悉的身影出现。
但不论我怎么畅想,这闲散的日子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师娘说过要出门半月,十几日我都忍下来了,偏偏最后几天受不住这寂寞。
也许是因为焦虑,我最担忧的猜想在心中无限放大。
我不知道师兄的病是否能被治好,但既然师娘都信了那名医,那我也该相信才是。
我坐在屋檐下,对膝上书册看不下去,随手扯了根枯草在手指间来回缠绕,断裂的草根碎成丝线,心里蓦地升起一股不安。
假若师兄真的被治好了,师娘会不会放弃我转而让师兄来打理药肆呢?若真这样,我是万万不敢有什么怨言的,最多不过……有些失望罢了。
如果以后是师兄来管这药肆,看在我与他共处了几年的份上也不至于会把我赶出去。只盼我还能长久的留下,能留在师娘身边尽孝也算我的福气了。
这样的想法说出来都要引人发笑,师娘带师兄离开时我未曾想过这一点,更未想过自己的后路,事到如今才悲春伤秋起来未免太刻意了。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希望师兄能被治好的,他能不计前嫌陪我说说话我就很知足了。
但这病症能不能被治好并不是靠我的退让实现的,眼下还是镇中许多病人等着用药才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