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愈盛,天边铅云沉甸甸地压向大地,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衣着单薄的货郎久久不肯离去,冻得吆喝声都带着三分颤。
天地肃萧,唯有一处,红灯盏盏,喧嚣热闹,娇语连连,唱喏声不断,好似世外凡俗之地,那便是百媚楼。
百媚楼是潭州最大的销金窟,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哪一个不想到百媚楼走走瞧瞧,看一看千娇百媚的美娇娘。
今日天寒地冻,依旧座无虚席,此刻都凝神静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大厅正中,是一处高台,红绸铺面,上面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金笼,金笼里有一张雕刻精致的方榻,铺着红缎的圆桌以及两张绣凳,金笼四处挂着薄如蝉翼的白纱,使得金笼里的一切朦朦胧胧,更让人望眼欲穿。
百媚楼应该全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但在金笼里的,却是一个男子,一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男人,但这个男人,一身素衣,却生得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
他安静乖巧地坐在榻沿上,神色淡淡,眼神空空,无悲无喜,清雅温敛,像温润细腻的白玉,又如沉静无波的山溪。
这便是百媚楼的镇楼美人,人人都要称其一声“净公子”,正是掉入泛金河的千里小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故而这百媚楼日日歌舞升平,男客女客盈门,皆为一睹千里小净的容姿。
即便千里小净整日如失魂的木偶般只是静静坐在这里,也依旧挡不住男人女人的喜爱,喜爱只余,金银玉石,奇珍异宝悉数赠了,可千里小净也只是微微打量着,不言语亦不动作。
百媚楼的主人因此想了一出来钱的法子,谁的财宝能打动净公子的心,谁有资格成为净公子的入幕之宾。
自此,百媚楼日日赚得盆满钵满。
青衣小官自看客中收取了珍宝,由托盘托着,一一从千里小净面前走过。
“冰蚕丝。”
“过。”
“明月珠。”
“过。”
“镶金缀玉玛瑙杯。”
“过。”
“梅雪玉佩。”
“过。”
……
这世间珍宝在青衣小官声声唱喏下,犹如走马灯从千里小净眼皮下匆匆过去,看客里已是唏嘘一片,看来,今日又是白来一趟了。
“金臂钏。”
“过。”
“嵌龙珠项链。”
千里小净眸光淡淡,当一串项链捧至跟前时,他忽然略抬了抬眼,随即便伸出手来。
端着托盘的青衣小官顿时愣住,看着伸平的手掌,如玉如脂,一时不懂这净公子是何意思。
千里小净忽而一笑,淡淡道:“给我。”
百媚楼里一片倒吸声,那“给我”二字如清风徐来,顿时让许多人喜极而泣,终于,这净公子终于开口说话,终于,有珍宝能入他的眼。
“哈哈哈,太好了!嵌龙珠项链,我的,是我的。”看台下,一位锦袍少年兴奋的站在桌子上狂笑几声,便迫不及待的跳上高台,就在万众瞩目下,他急急往金笼中钻去。
“不可!”二楼上,一个红衣老妇急急喝道,“小侯爷,且慢……”
她这声且慢到底是喝晚了,她恨恨地直跺脚,只见那小侯爷已经钻进金笼里,四面白纱浮动,笼内一切朦胧似幻。
“净公子,有礼了。”
小侯爷笑眯眯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得意。
只是,很快便归于沉静。
白纱微动的金笼里,再无半点声息,那从二楼上的红衣老妇怒喝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她狂挥衣袖,让近旁地青衣小官进入金笼请小侯爷出来。
“啊!死人了!死人了!”
青衣小官从金笼里滚了出来,脸色苍白的又喊了一声:“死人了!小侯爷死了!”
事发突然,谁也未料到,百媚楼镇楼美人的第一个入幕之宾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奇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