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谕的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月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冷硬的银边。
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
所以他的目标是要让人人都知礼守法,那样才会真正迎来幸福。
律法只是手段,重要的是让人人都有敬畏之心。
“华小姐,”他忽然抬眸,眼底似有星火闪烁,“律法如秤,称的是天下公理,秤可以不准,但绝不能没有。”
华天骄倚着朱红廊柱轻笑,“那若是秤砣本身就被挖空了呢?”
“那就换新的,”闻人谕斩钉截铁。
“而非任由众人持刀私刑,今日你杀该杀之人痛快,明日他杀看不顺眼的你,亦可称替天行道。
若真如此,这世道便真要回到未开化的洪荒年代,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池塘对岸的灯笼突然被风吹灭,华天骄的半边脸隐入黑暗,她勾起嘴角,说得对!
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啪地甩在石桌上,简册展开,密密麻麻全是血字。
“三年前漕运贪污案,十八条性命换来的证据,却被人销毁,不了了之。”
她的指甲划过一个被朱砂圈起的名字,“这位会办事的大人,如今可正坐在工部侍郎的位置。”
闻人谕瞳孔颤动,那句“全部活埋”触目惊心。
“华小姐从何处得来?”
“暗夜阎罗送给大人的礼物。”
华天骄突然凑近,带着葡萄酒甜香的气息拂过他耳畔。
“希望大人能够代替他,庇佑众生。”
闻人谕紧握竹简,“我会另寻线索,但不会因此认可私刑,华小姐可愿与我赌一局?”
“哦?”华天骄侧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若我能通过律法严惩此人,请小姐从此相信公道尚在人间,并让在下见一见那位暗夜阎罗。
放心,在下不会将其抓捕,只是想劝他投案自首。”
华天骄颔首,满眼期待,“既如此,我拭目以待,只是我还有一请求,让我见一见萧韵。”
闻人谕微怔,“在下还以为华小姐想去便去,不用守规矩。”
她也笑道:“大人这就取笑我了,你在这里,我哪敢?”
闻人谕摇摇头,好似看穿了她的本质,“没有什么你不敢的,只有你想不想的。”
毕竟都和暗夜阎罗为伍,当真是胆子大,打破常理。
华天骄眼波流转,兴奋地倒满酒杯,“大人已经如此了解我了吗?那这杯酒,必须干了!”
她趁机问道:“只是大人的过去我还不清楚,据我所知,镇西王已经派人查你。
就是不知,你到底握着他什么把柄?叫他不惜代价地对你下死手。”
闻人谕一饮而尽,望向夜空,朗月当头,和那日一样圆。
“在下和华小姐一样,是个孤儿。
也是因为那场战争,我的亲朋,我的故乡,都被屠戮殆尽。
在下是替他们活着,不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打造一个和平安定的大梁。”
闻言,华天骄的心,揪了起来,他们竟还有这般因果。
“那你……可曾恨我的父母?”
闻人谕看向她,淡然微笑,仿佛圣人包容一切。
“从未,那时朝廷积弊,边关贫苦,将士们已经尽力。
失去家的也不止我一人,华小姐不也一样,遭受痛苦。
要怪就怪战争,对所有人无情。”
“是啊……”
她怪父母,怪朝廷,怪西域,怪镇西王,怪所有人依旧幸福生活的人。
那个时候能安慰她的,只有落得凄惨下场的罪人,一切人性使然罢了。
若是能早点明白,她也许能活得很快乐。
“华小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在下虽渺小,但会尽力护你周全。”
闻人谕亲自递酒,安慰道:“这样的美酒,美食,华小姐不想多体味吗?”
华天骄破天荒没喝,只是紧握手中,盯着杯中涟漪,她啊,回不去了。
闻人谕见状,立马转换话题,“有一事,还望华小姐解答。
在下查到忠义王的部分财产被镇西王转移,未花费一个铜板。”
闻言,她思绪回笼,眉头微蹙,“像是忠义王给的封口费,可我从未见二人有过接触。”
倒是她忽略了,忠义王的财产被她陆陆续续捐向各地百姓。
可具体的数目,那时的她并未有能力全部清算。
一思索,闻人谕下意识摸向腰间,却空空如也。
他转而负手,“这也是在下奇怪的点,镇西王甚至不愿意说谎搪塞。”
“所以我们需要内应,不过让萧韵戴罪立功,符合你的正义吗?”
华天骄挑眉,似是邀功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二人相视一笑,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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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华天骄带着食盒入了牢房。
“大夫说,多吃绿豆,利于排毒。”
“喂!萧韵!我知道你醒着,此行是来找你做交易。”